山野花

　　山野花
　　文/何叶
　　一
　　四楼女人来敲门时，我正在洗澡。
　　门敲得很急，盖过水声，我关了水龙头匆忙扯了一件浴衣披上，没好气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沙哑地回答声：“开门！我。”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站在门外，她翻着白眼很不高兴地问：“我说我家房顶缝隙咋流水呢，原来你在洗澡呢。”
　　“你家四楼，我家六楼，五楼都没人来找，你不是没事找事吗？”我很生气反击着她。
　　女人听我这么说大着嗓门喊道：“什么没事找事？你别以为你是个医生就了不起。你不信你下楼去我家看看，我家新装修的卫生间，包的管子都渗透了。你说咋办，怎么赔偿吧？”
　　“管子渗透那是施工问题，与我家有啥关系？凭啥我家赔偿？你爱哪找哪找去。”懒得再和女人说下去，我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女人砸了几下门，骂了几句难听话就走了。
　　看见这个四楼女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据说在一个工厂做皮带工。我住的这个楼属于老楼，这么多年我在外上学，新老住户交替，老住户都换了新楼，搬进这个楼的新住户，谁家姓啥叫啥不是那么太熟悉。
　　几个月前的一天，我去上班，路过门诊挂号室看见排了长长的队伍，正要转身上电梯，就听见长队里有人吵架，一个女人高门大嗓地嚷道：“我有急事，就第一个挂号咋了？”
　　只听一个老人说：“你这位闺女就不对了，你没排队就想第一个挂号，别人都排很久了。”
　　“是啊，你不排队，就想第一个挂号，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呀。”人们都纷纷指责着她。我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去，那个要加塞的女人是我家四楼的女人。
　　女人也正好一抬头看见了我，她突然像我喊道：“她，对了，她是你们医院的医生，我们一个楼的。”
　　说完，她竟然向我跑来，一下拽住我喊道：“我们楼的，我们是亲戚。”
　　她又对我说：“你快对他们说说，我想先挂个号。”
　　人们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我尴尬地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护士长小刘走了过来，她拉开那个女人说：“我们医生认识的人多了，都不排队那医院还不得乱套呀。再说了，我们医院有明确规定，医生也不能随便走后门。”说完，拉着我离开那个女人上了电梯。
　　这件事后，女人显然对我很不满意。每次我上下楼，遇见她，她都会狠狠地用眼睛瞪着我。甚至会吐上一口吐沫，有时还会骂上一句。
　　有一天，她竟然跑到我家，让我补交一年的楼里照明灯电费，她振振有词地说，我每天早出晚归的，就我用电多，就应该补交电费，一个月要比每家多交十元。她还和我补充说了一句：“我是这个楼的管理员，说话绝对是代表了楼里所有住户意见。”我本想和她理论，哥走了过来，直接微信转给了她。
　　还有一天，我下楼去扔垃圾，她走了过来，看见我手里的废旧纸盒和塑料桶一把抢了过去说：“你真是有钱烧的！我不是和楼里人都说过吗，家里的废纸盒塑料桶别扔都给我，我卖了好冲楼道里的电费。”
　　她又反问我：“你是不是对我特有意见呀，上次让你多交电费，我可和你说清楚哈，那个钱是公开的，你有意见可以去群里看，在群里说。”我这才想起，楼里还有一个微信群，她是楼里住户的管理员。
　　打开很久都没注意的微信群，翻找聊天记录，我才发现她在群里大呼小叫说了我不少诋毁我的坏话，什么613住户人家自以为了不起，不就是个医生嘛，谁还总有病呀，有病也用不着她呀。嘚瑟吧！什么，每天就她用的楼道灯最多，理应多交电费。不交行嘛！我是这个楼管事的，我说的算……我这才知道，四楼这个女人叫：山野花。
　　二
　　山野花是这个楼里的管理员，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在群里说，她会帮忙解决。有一次，二楼胖姨出门倒垃圾不小心随手把门带上了，钥匙没拿，煤气灶上还做着饭。胖姨急得去敲山野花家门，山野花听说后，急忙跑下楼，攀着一楼的护栏就爬了上去，她穿的裤子瘦一用力还刮开了裆，还好胖姨家的窗户没关，她顺着窗户钻进胖姨家里，打开了房门。给胖姨感动得连声说着谢谢，而山野花却平淡地说：“谢什么谢，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有一天，我在家休息，突然家里停电了，急忙问了群里，是不是楼里停电了。结果群里有人回答说，没停电，你家肯定是欠电费了。我赶紧用手机交了一些电费，结果等了半天还是没电。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忙音，我又在楼群里问了一句，交了电费怎么还没电呢。话音刚落，山野花就没好气地回道：“这么弱智的问题还好意思问，电费欠了，交了电费不插电卡有个屁电。”
　　“插电卡？上哪插呀？我也不懂呀。”这回山菊花没有说话，楼里群里也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打开门只见山菊花站在门外，她冲我阴沉着脸说道：“把你家电卡给我，你和我下楼我告诉你怎么插电卡。”
　　我跟在他身后，她帮着我插了一下电卡，然后按了一下上面小白钮。没好气地说：“记住了吗？下次欠费了，交完钱没电就按照我的样子，就会有电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回了四楼，咣当一声关上门。
　　山野花娘家就在我们不远的南山附件的南沟村，由于占地的原因，她才到了工厂做了一名工人。男人同和她在一个单位，结婚好多年两个人也没孩子。周日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家里看书，突然一阵敲门声夹杂一个男人喊叫声，我打开房门，山野花的男人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家小花，她下体流血不止，她说让我找你，你是医生能救她的命。”
　　急忙随男人去了四楼，山野花正躺在床上疼得打着滚嘴里还哎呦着，床单上都是血。见此情景，我急忙拨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到了，我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挂了急诊，检查结果是子宫外孕。我急忙帮他们联系了几个医生，妇产科林主任及时赶到了，可是值班麻醉师临时有事不在，如果再联系其他麻醉师，恐怕已经来不及。我二话没说，换了衣服直接进入手术室。
　　输了血浆手术很顺利，由于抢救及时，山野花活了过来。
　　山野花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出院了，出院那天，我去了她病房，她对我第一次笑了没有对我翻白眼。
　　三
　　山野花也许是山里人的原因，所以每到春天这个季节，她喜欢去南山采摘野菜和蘑菇。采摘回来的山野菜和蘑菇，她都会坐在楼口细心地摘洗干净，分给各家各户，有两次她给我送山野菜，我不好意思收，她居然强硬地冲进我家里，打开冰箱门就放了进去。嘴里还说：“你是我的恩人，救过我的命。我是一个粗人，你是不是还记恨我呀，你们城里人真是小心眼。”
　　接着她又说：“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农村人没文化，以为挂号不就走个后门嘛，你说一句话的事。你还不帮我，所以，我回来处处刁难你。在群里说你许多坏话又让你多交电费。自从你救了我的命，我回到家你大哥就说我了，他说咱们越是一个楼的熟人越不能给你找麻烦。我也理解了你们做医生的不易，我多收你的电费钱，我已经微信转给你哥了。大姐我给你赔个不是。”
　　看她那么说，我也急忙说：“其实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上次你来我家找我说水管渗水，我就应该去你家看看。不过，我已经把我家那个管用水泥封上了，不会再流到你家了。”
　　山野花看似外表粗野，骨子里却有着小女人的味道，她在楼下的一块拐角开垦了一块空地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四周的栅栏种满了刺玫花，每到四月份，刺玫花开得围满栅栏，红艳艳的香气宜人。谁路过，都会驻足欣赏。楼里人都喜欢围坐在在她的小花园跟前，一边赏花，一边打扑克聊天。大家有说有笑的友好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南山有母亲的坟，有时想母亲了我会去看母亲。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对于母亲我总是有种难舍的痛。我喜欢淋着雨去母亲墓地，总觉得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雨天去看母亲，我可以放肆地哭，这样回家即使遇到熟人，雨水和泪水挂在脸上也不易被人觉察。别人偶尔会关心地问，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呀？你看雨都把头发淋湿了，但他们不会注意我脸上的泪痕。
　　有一天，我正在墓地跪坐着浇着雨，突然下起了冰雹。冰雹和雨来势凶猛，我趴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任雨水和冰雹砸在我的身上。雨水顺着母亲墓地的排水沟哗哗流动着，看着雨水和冰雹击打着母亲的房子，我的心痛到了极点。我几乎失去了理智，我连滚带爬地用手不停地抓着泥土，想护住房子。
　　我一边哭一边喊着：“别浇坏我妈的房子呀！”
　　雨水无情地下着，眼看着母亲的房子被雨水淋得惨不忍睹，我是那样的无助。山野花不知啥时候打着伞站在我的身后，她看我疯狂的举动，硬生生把我拉起来喊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呀，这么大雨，你不要命了！万一发洪水了，你想跑都跑不了。”
　　她使劲架起我连拖再拉地说去她附近娘家，一路上她不停地劝着我说，我妈的房子那么厚实，就像每家的房子一样，即使下多大雨也会没事。她还说，她注意我很久了，也跟踪过我几次。她也多少了解一些我家里的事，她看过我几次淋雨祭拜我母亲，她都很心疼我。只是怕我发现，只能远远看着我。她只希望我好好珍惜自己。南山各种小山路她都熟悉，采野菜她经常来这里。以后我再想母亲了，她会陪我一起来。
　　到了她娘家，她还给我烧了热水，灌在一个大木桶里，让我冲洗一下身上的雨水，说防止感冒。她还给我找来干爽衣服让我换上，她母亲还特意杀了只鸡，放了许多补品给我做了鸡汤。坐在她家土炕上，吃着农家饭，她母亲和她不停地给我夹着菜，让我立马想起我的母亲我的东北一家人，家里的火炕……心里顿时感觉万分的温暖。
　　突然耳边想起一句话：如果你看到面前的阴影，别怕，那是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
　　离开山村，她父母送我走出老远，还听到她母亲对我喊着：“闺女，有空了就来家里呀！这以后也是你的家……”
　　雨停了，阳光出来了，我和山野花手拉着手，穿过南山的沟沟坎坎有说有笑地走着。阳光温暖地穿过枝叶，闪耀着金色的光，照在我俩身上。
　　这个季节多雨，山坡上的山野花却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