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钓沉——我的母亲 (下)
2022-01-18抒情散文伏虎山人
下那时候,我的两个弟弟还在上小学,五岁的二妹在家照看着两岁的小妹。我母亲带领着我的大妹,在生产队做完工后,四处寻野菜、挖草根、剐树皮,回来搀和在从生产队领回的、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救济粮中,以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树皮、草根,哪是人吃的食物啊!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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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的两个弟弟还在上小学,五岁的二妹在家照看着两岁的小妹。我母亲带领着我的大妹,在生产队做完工后,四处寻野菜、挖草根、剐树皮,回来搀和在从生产队领回的、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救济粮中,以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树皮、草根,哪是人吃的食物啊!大一些的几个弟妹尚能坚持。可怜我那两岁的小妹如何受得了呢?草根树皮咽不下也吃不饱,只饿得她成天拿着个小瓷缸子坐在大门槛上,凄婉地喊叫着:“妈妈,把把打羹呃,妈妈,把把打羹呃!”这稚嫩而凄厉的喊声,催人肝肠寸断!
后来野菜、草根、树皮难寻了,母女俩便每天起早贪黑,上山砍柴、割草、挖荆棘篼子,然后把这些柴火挑到离家一、二十里地的两河口、三合店,甚至更远一些的黄家口去,换回一些萝卜青菜充饥。用柴火换萝卜、菜蔬,去来都是几十、上百斤的担子,压得母亲腰弓背驮,肩背都磨出了血。但她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从不叫一声苦,喊一声累。
可怜我的大妹更是苦不堪言。买柴草的路上,虽然母亲见她挑不动了,总是让她歇着,自己把两担柴像转鸭棚一样,一担担地往前挪。然而一个十三、四岁、体弱多病的女孩,每天都要起五更睡半夜,来回跑几十里路,就是空着手也不容易呀,何况她多少也得为母亲的担子减轻点负荷啊!但我大妹看到瘦骨嶙峋的母亲为了养活一家子,总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地劳苦奔波着,她也毫无怨言,默默地承受着苦难的煎熬,一心想为母亲减轻哪怕是一点点的负担。
有一回,母亲一觉醒来,见窗外白晃晃的,以为天亮了,急忙喊醒还在沉睡中的大妹,母女俩出门挑起担子就上了路。谁知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发现上旬月才偏西。知道起得太早了,母女俩便在路旁歇下来想打个盹。不料刚歇了一会儿天就阴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夜半更深,又前不着店后不挨村。母女俩困在路途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相互依偎着,拽在一个避风的田坎下躲起雨来。虽然雨不停地下着,幸好不是很大,柴火淋湿得不很厉害。待天麻亮看得清路了,母女俩便又挑起两担被雨水润湿了的柴火,冒着麻纷细雨,踏着起了泥泞的山路,一滑一跐地、艰难地朝着柴草市场走去······
母亲后来对我说,像这样的事当时经常发生。有时候挑着担子走着走着,忽然头一晕,眼前一黑,一个跟头摔在地上跌得鼻青脸肿。待头脑清醒后,又只好挣扎着爬起身挑起担子,一拐一瘸地重新上路。
是呀,父亲没了,母亲是儿女们唯一的依靠。为了养活一窝坨弱儿幼女,她不这样泼死亡命地辛勤劳作又能怎样呢?
在那饥饿伴随着死亡满世界游走的、最艰难的岁月里,是母亲怀着对儿女们最无私、最深沉的爱,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忘我劳作,才使得我的五个弟弟妹妹,一个个从饥寒交迫中平安地闯了过来。
在后来几十年的岁月里,母亲也一直尽心于对她的儿女们的哺育和教养。尤其是当她的儿女们在人生旅途中受到伤害、遇到挫折时,母亲更是以她那博大的胸怀、无限的关爱,安抚、引导着儿女们摆脱困境,重新振作,勇往直前。
记得当年,我从中等专业学校被精简回乡当农民时,思想悲观,情绪十分地消沉。是母亲从不间断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教导,才使我振作起精神,不断地打拼,终于在社会上找到了适应自己生存和发展的位置,才有了我今天的儿孙满堂,以及生活的平和与安逸。
我的三弟年轻时因为争强好胜,一度被压伤,吐血不止,病得十分地沉重。也是母亲四处求医问药,千方百计地寻来偏方、秘方,精心调理,才使他的痨病得以痊愈,恢复了健康。三弟后来能以初中肄业的底子上大专、入党当干部,不能不说与母亲重新给他创造了一个健康的体魄,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
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对我的其他几个弟妹的关爱和教养,也都是无微不至的。虽然由于时代和社会的原因,他们都没能读多少书,也没能谋到多么高的职位,发多么大的财,但他们如今都进了城,也都有着健康的体魄、幸福的家庭、安逸的生活。
孀居半个多世纪的母亲,除养育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个外,我们三兄弟的九个子女,一个个也都是母亲帮忙着照看、教养大的。由于长期与婆婆相处,耳濡目染,使孩子们与婆婆的感情都十分地深厚,对婆婆也十分地景仰、孝顺。后来,高寿的母亲不幸因跌伤而瘫痪在病榻上,孩子们经常轮流着回家看望。他(她)们不仅为婆婆带回了许多的营养品,还帮忙婆婆洗发梳头,料理婆婆的生活起居,尽可能地让病榻上的婆婆不感到孤独和寂寞。
母亲在病榻上瘫了六年后,于二零零五年去世。当时她已八十九岁高年了。但直到如今,孩子们只要一提起婆婆——我的母亲,无不思念万千,无不为她老终生坚忍不拔、吃苦耐劳、无私奉献,以及勤劳、睿智、善良、慈祥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母亲仙逝后,我曾泣血而制三十韵以祭之。现附录如后:
祭母三十韵 料峭春寒三月三,我娘临去气难咽。亲朋扼腕慽然泪,儿女捶胸恸彻天。 本在小城为淑女,却奔僻壤共婵娟。我爹从教远桑梓,阿母务农习稼田。 泠水浣纱风簌簌,荒原学耒露漙漙。披星戴月无哀怨,播雨耕风有酽甜。 可叹家兴方有绪,偏逢国难又临渊。天灾人祸重重险,舜境尧邦步步艰。 阿父蒙冤成饿殍,我娘失偶哭黄泉。父丧未竟弟夭折,母眼已干儿泪潸。 痛断肝肠泪成血,强咽悲愤誓如磐。凄风淫雨欺危屋,独桨孤篙驾漏船。 苦难千重眉不蹙,艰辛百倍志弥坚。水枯粮绝断儿顿,刮肚搜肠起炊烟。 割草南山期日暖,货柴东市愿天寒。汗流浃背湿尖担,血沁双肩痛心间。 换得菜蔬儿果腹,讨来肥袋女缝衫。凄凄惨惨抚儿女,战战惊惊渡难关。 儿有坎坷娘颤胆,腹藏惆怅夜无眠。娘生忧患隐毋露,心恐儿们学不专。 女大儿长愁配卺,东求西托择良缘。为儿立业家和顺,烧火引孙手不闲。 简食终生培弱女,粗衣到老抚柔男。生儿让母操心碎,侍膝承欢盼寿延。 孙辈满堂绕膝转,八旬高寿竟身瘫。卧床数载挨时日,忍痛经年似火煎。 女恨儿愁身不替,卧冰哭竹孝难殚。灾生旦夕寻常事,月有盈亏亘古缘。 祈母静心赴天国,励儿惠德刻人寰。长歌一曲祭慈母,愿母瑶台乐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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