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楞上的植被

　　完全是不经意地抬头，在顺势而下的沿途上会邂遇一蓬正努力生长的绿色植被，它们站在水泥制品的瓦楞上恰与我的视线共鸣。


　　我以为所有的植物都应该是土壤培植的，而且要有一定厚度的土层做保护的必须。因为在我印象里植物的根会扎得很深，这样才能保持来自地层的营养供给。但是这蓬绿色的生命之根却扎在瓦楞里积淀的尘土之上，可以想像那应该是一层很薄的由四季的风向带来的空气中的尘埃，那些尘埃又在雨水或者露水的滋养中渐渐富有养活其它生命的能力，于是，同样是被风种植下的植物的种子就开始借助这块稀薄的土壤进行它生命的建造和重生。它们像是相约好了一样，不知道的那一天，在稀薄的土与沙或者还有其它微生物潜伏混合的结构里，整齐地冒出隐藏身体还迎合世界的召唤。


　　我开始想像，是冬天的尘埃成了植物的土壤，等待春天一切有生命力的物种来此扎根，就像母腹等待胚芽的着床。那些不知行走多远，被空中飞鸟或刮起的尘埃携裹着的种子终于停下飞翔的翅膀，进入大地的子宫，春天的种子就在它土壤的子宫里着床了。不久就分娩出它的婴儿，那些纤细的婴儿的身体向上伸展，植物的胚芽在春天的温润醒来了，它一睁开眼睛就吐出地表一层茸芽，然后茸芽就织成发绿色的毯子，铺在瓦楞上，装饰着行人的视野，此时它与我相逢。我一直觉得任何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在它的偶然际遇中有它必然的一面，比如生死的周而复始。果实离开植物看似的死又作为种子得以更好地存活，而且活得如同海边的沙和天上的星。这些活在尘埃中纤细而柔弱的植物却因此而有了与众不同的清纯与美丽。

　　我一厢情愿地活在对它的仰望中，突然发现，有一天，在季节的呼唤中，它渐渐停止了生长和姿态，并且颜色也由深转浅，甚至个别的区域开始萎缩和稀疏，它头顶上梧桐的叶子或杨树的叶子还有铜钱般大小槐树的叶子掉下来，覆盖在它和身上，压抑了它的生长和向世界的透视。一瞬间，我怜悯的心开始向它敞开，我觉得任何事物的生长都不能被压制和协迫，哪怕它微不足道。可是，它哪里会有反抗的资本和条件，它在那些不停飘摇下的树叶面前大大地退缩了，任由它们日复一日的欺凌和压迫，最终成为囚徒一样没有自由活动空间的干涸的枯草，然后匆匆在这个季节的舞台上谢幕。

　　它的样子成了瓦楞上一层灰色的附着物，这个秋天改变了它的颜色和面貌。

　　但是谁知道呢，你看那些压抑着它生长的梧桐的叶子或杨树的叶子还有铜钱般大小槐树的叶子，也同样改变了形态，它们褐色而卷曲的身体在空气中战栗着，并很快被看不见的风带走了，找不到了。而那些曾经被它们欺凌的纤细的植被们，正换了冬装在瓦楞上纹丝不动，我以为欺凌的压迫此时却是对弱小生命最好 的保护。它们安静地蛰伏在那里，任凭头顶的风残暴或轻柔的掠过。我突然想到，它们是不是在孕育着自己的温床，待明年春天的角声响起的时候，重新粉墨登场，在这片瓦楞上炫耀自己复活的生命！

　　　　　　　　　　　　　　　　2016/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