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菊，螃蟹，花雕酒

　　菊花绕舍、鱼鲜蟹肥无不仰赖水土之德，令人心存感激；一粥一饭、一茶一酒，共箸之亲、同饮之缘总令人虔诚。----题记
　　每年秋天，总喜欢去花市看菊，碰到心仪的小菊，买上一盆放在案头，心情也开出花来。更喜欢到山上看野菊，不知何时起，怀疑满坡黄花为金风所染，分明是我喜爱的目光染黄的。难道野菊花不是秋天应答我的目光？我们两看好融洽。
　　小时候把整个菜花春和菊花秋当节日来过，菜花开放的时节，母亲脸上也开满灿烂，不只是爱花的缘故，更大程度是丰收在望的喜悦。母亲对菊花的评价总忘不了赞一赞她少女时代，村里的小妹头们梳着凤头髻，斜插着小黄菊委实好看。而我爱菜花是把菜花当春的化身来恋，越阡度陌也看不够；爱菊花是把菊花当秋的使者来敬，只是水乡人家门前零星的菊花终究叫我看不尽兴。后来在外求学，常游秋山，开始对小菊情有独钟起来。成家后，婆家靠近山乡，春秋两季我总爱跑去山里访客，最爱山花中的野菊，摘一捧插进水杯供在写字台上，是年年秋天里慎重其事的邀客来家。对视里想到依附的自然一直和我彼此牵绊着，自然中菊待着的位置不正是我栖居的位置嘛，我们都承受着泥土之亲。
　　婆婆屋旁有一丛满天星（后来知道那是亳菊），婆婆却叫它野菊花，语气里显然不看好此品种，因是她疼爱的孙女所植，便任其生长，没有刨去。每年花开，花枝直拖到水沟里，颇有悬崖菊的姿势。为了不影响花的整体效果，拣那花阴里的菊花采下一把，插在水杯里，半月不败，比菊花脑的花强得多。可是先生才不区分什么野菊花和菊花脑，买花回家虽是常事，但只买香水百合，有一回我忍不住问：“你最喜欢什么花？”
　　“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花呀朵的，若非要我说出一种喜欢的花来，那就是百合了。”他随口答。
　　“你喜欢水仙的气味，还是百合的？”我又问。
　　“两种花香都不错，我就喜欢百合。”他肯定地答。
　　百合花形秀丽观赏性强，香水百合花香浓烈人嗅人爱，可我喜欢白色无香的小百合，像不像一口花钟？我自以为高明，不为赏其色香，专为听它的花语，听山野之声。不过先生比我还高明，他喜欢的是百合二字。如果起先菊花叫百合，那么先生定会买了菊花送我。
　　菊花黄时，该螃蟹上市了。近几年老家也养起蟹来，尽管喜欢吃蟹，见家乡的水田都变成了蟹塘，心里总有股子为变得单一的生态而悲凉的滋味。国庆期间，哥哥带了螃蟹来。先生又要大展身手了，刷蟹总是不在行，动不动还是会被蟹螯夹到手，不过渐渐地也悟出煮蟹要少放水，蒸着吃更佳。起蟹装盘由我动手，倒醋，早让儿子抢先了，开吃也是儿子占先。先生不喜食蟹而很少吃，眨眼间的工夫，儿子吃蟹腿的活早完工了，接下来是皱着眉头要对付那对大蟹螯，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质问着古人：“螃蟹明明是八条腿两只钳子，荀子怎么说‘蟹六跪而二螯’呢？”当父亲的给儿子敲开了蟹螯，还说蟹螯肉最美了，我趁机卸下盘中的那对蟹螯：“既是好吃，请笑纳。”
　　“真是笨到家了，吃蟹不知吃蟹螯！”那一位倒打一耙起来。
　　“它是无肠公子，咱是有良心的主妇。”这一位贫一回嘴又何妨。
　　儿子吃得喜滋滋的，也无暇顾及桌上的斗嘴，他已经打响第二场战役了。先生不声不响地回厨房去了，我抬眼看着电视柜上那盆早上才买回的小黄菊，遗憾怎么忘了买坛花雕酒回来。有菊，有蟹，该有酒饮才美，“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岂不快哉，可惜去年孩子他大伯送的那几坛花雕早进了我的草包肚腹了。明天送螃蟹到公婆那边时，可要买了花雕酒带上敬婆婆和大嫂。
　　螃蟹性寒，不宜多吃，儿子吃完第二只螃蟹就收兵了，我每次只吃一只，勉强吃下第二只感觉也不鲜香了。食蟹如同饮茶，一杯为品，二杯乃解渴之需，三杯就有些饮驴的模样了。食蟹还有如夫妻之道，人只能有一个爱人交心，情人那玩意儿连赝品都算不上，只是龌龊者寻找刺激的工具。我正心猿意马着，先生打来一盆清水，水面上还漂着几茎芫荽叶。说是用它来洗手，能去腥味，一试，还真绝了。原来他向朋友学来了小窍门，加了柠檬汁和芫荽的水可去螃蟹的腥味。
　　虽说先生没吃螃蟹，可席上谁有他获得的快乐多？
　　说到快乐，男人们的快乐之源怕是来自酒，常听人说，酒实在是妙，几杯下肚会觉得飘飘然。先生在家几乎不喝酒，说在外喝酒是为了应酬，按说应酬是一种礼仪，可我看到的酒席上喝酒几乎是拼酒，所以他也会拼上一拼，乐上一乐。还是古代饮酒的礼仪有些意思：先是拜主人，以示敬意，接着把酒倒出一点洒在地上，祭谢大地生养之德，然后才品尝、赞酒，最后才仰杯而尽。
　　尽管我很少喝酒，还是有自己的饮酒方式的，喜欢和好友、亲人对饮或独饮。因胃寒，只饮暖胃的花雕酒，干红也来得，但赏中国的菊，食家乡的蟹时，饮柔和、清亮、芬芳、醇厚的花雕酒才是最佳搭配。而且我把独饮看成是和自己的精神对饮，我和自我的确无法分离。
　　菊半开最好看，所以人们花看半开；螃蟹，鲜美之物，多食伤胃，尝鲜即可；酒多饮可使人狂妄撒疯，还是酒饮微醺的好；夫妻有些“酒是陈的香”的况味，相守到老才达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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