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之爱，天之大

我曾经写过许多文字，给花，给云，给日出。但是，却从来没有为我的母亲而写。总觉得母亲过于平凡过于普通，如同庄稼地里一株寻常的植物，不能赋予我的文字以灵性和光彩。可是今天，当母亲的身影行走在我的笔端时，我的眼里却满含了泪花。

我的母亲今年六十五岁，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没有多少文化，只是识得些许字。由于年轻时干活出力太过，脊背明显弯曲。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脊背的弓度在日益加深。几近全白的头发稀疏地露着头皮。我不知道母亲弯曲的背里装进多少艰辛与劳累？我也不清楚母亲曾经的乌发是什么时候落尽了芳华？很惭愧，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确实没有时刻守候她关注她。

上周日，我休班去了乡下的母亲那，看望了依然在劳作的母亲。事先没有给她电话，一是怕给她添忙，因为她每天早晨七点要去村里的毛巾加工点干活，如果知道我去她会早早地起床为我忙吃的。二是怕她阻止我，每次回家前给她电话她总说，家里没啥事，我和你爹都好好的，不用来，还得休班，别给人家耽误事！

其实我在单位只是一名普通的职员，母亲总认为我在担着很要紧的差事，有事没事休班即对不起人家领导对我的重托，还耽误了挣钱。只要单位不放假，我就该月月上满班她才满意。

母亲不知道我有公休，她不懂得一张一弛养精蓄锐的道理，因为在她的生活词典中找不到这样的词语。

上午十点我到家。家里大门锁着。我在邻家嫂子的指点下去了母亲干活的地方。在一家农户的四间大北屋里，我看到了正在干活的母亲------脸上带着口罩，头上蒙着围巾，坐着马扎，弓着脊背，手里拿把大剪子。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五名妇女。她们的年龄大多五十岁左右，其中一名我喊她大娘的比母亲还大，将近七十岁了。四台电动缝纫机被四名妇女狠劲踩着，机关枪一样舍命地响。毛巾上抖掉的细绒在空气中飘动，缝纫机上方的灯架上，晾衣绳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像挂了一条条霜花。我用手捂住鼻子和嘴，仍是感到呛，我干脆用脖子上的丝巾把鼻子和嘴全堵住。

母亲见到我有些意外，她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问我咋没做声就来了。我看到母亲的眉毛上竟也挑着“霜花”。我说忽然就想来，事先没计划。母亲说你爹去邻村给人针灸了，你先回家，我干完这批活就回。我不知道母亲所说的那批活到底是哪一批，是一台机子前的还是四台机子前的？即使是一台机子前的，它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吐着呢，怎么才是干完？

我对母亲说我回家也没事，不如在这和你帮忙。母亲说你不会，我说试试吧！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拿起剪子。母亲的活很简单，只是把连在一起的毛巾剪开、铺平而已。我和母亲面对面各自剪着，自我感觉一招一式都很麻利，但是和母亲比我的速度明显慢。我这边扯过毛巾，剪子刚搭上，母亲那边已是剪起布落。

母亲每天从早七点干到下午六点，中午去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最多能剪三千条，每条六厘钱，可挣十八块钱。我又仔细计算母亲的工作频率。大约每小时剪三百条，每分钟剪五条，也就是每十二秒钟剪一条。如果中间母亲要喝点水，或者伸一下腰，那么一个又一个六厘钱就会从她停止的瞬间失掉！

超长的劳动时间，简陋的劳动环境，低微的计件收入。所有这些母亲不但没有丝毫地抱怨，而是满心喜爱，心存感激，感谢有人给她干活和挣钱的机会。善良的母亲，无论生活刮以冷风或者落以细雨，您从不吝啬您的宽容与仁爱！

中午和母亲回家，母亲推着一辆自行车。因为腰疼，所以她来回推了车子走，就像拄了拐杖可以减轻腰的负担感觉舒服些。母亲，您太辛苦了！那一刻我的泪水遮住了双眼！

望着日渐苍老的母亲，心里涌动着无尽的酸楚：时光啊，停止吧！莫要再加深她身体的弯度，莫要再让她的白发一根根掉去，莫要让她继续老去！

母亲一路走来一直与忙碌劳累相伴。记得小时候家里种着十几亩地，父亲忙于村里的诊所，地里的活全靠母亲一人。几乎每天母亲都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天黑的时候，我们兄妹四人并排坐在家门口，四双小眼睛齐刷刷翘首望向胡同口——母亲归来的方向。星星眨着眼，月亮弯着眉，终于，母亲来了！扛着锄，拿着锨，披一身尘土，浸一身汗渍。我们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扑棱着翅膀，飞向母亲！牵着娘的手，扯着娘的衣，呼啦啦拥进家门。做娘的孩子真幸福啊！母亲来不及歇口气，端起锅，添上水，奔向伙房，点起柴禾。艰难贫穷的日子在母亲的灶火中烧的红红火火！

我读高一时姐姐读高二，两个弟弟读初中。每学期要交四个人的学费。为了供应我们读书，母亲做起炸油条换油条的生意。那时候乡下人买东西多是用粮食交换。晚上她和父亲一个烧火一个放面，一直忙活到半夜。第二天早晨天不亮母亲就起床了，她把昨晚炸好的油条拾到驮篓里，搬到自行车上。母亲用她百十斤体重的身体载着几乎同等重量的油条，在崎岖不平的村路上，过大街穿小巷，一声声吆喝着：换油条唻----等到人们大多吃完早饭，母亲载着比油条重量多出一半的小麦回家了。母亲，我不知道您的双脚走过多少村，量过多少路，我不知道您瘦弱的身躯承载了多少老苦！

无论生活如何艰苦，都挡不住岁月飞奔的脚步。我们长大了，像一只只羽翼丰满的鸟，纷纷飞离了母亲，飞离那个养育我们二十多年的暖巢。大弟弟婚后为母亲添了孙子，小弟弟为母亲添了孙女。他们或忙于生意或忙于工作，先后把孩子交到母亲手里。于是，母亲又开始第二轮养儿育女的生活！戴上老花镜，穿针引线，给孙女做双鞋，为孙子缝棉裤——我的母亲，什么时候您能好好地歇息！ 孙子、孙女都上学了，土地让两个弟弟都承包了出去。母亲，您可以歇歇了！可是母亲仍是不肯闲着，不肯让生命的发条松一松。她说趁自己还能动弹，多少再挣几个，也给你们减轻负担。现在，我的六十五岁母亲仍然不辞辛苦，日日劳作！

我很愧疚，装模作样混迹在城市多年，竟不能为母亲分担半点辛苦与劳累，更不能让她逸享晚年！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笨拙的笔写下这些文字，让我眼中母亲的形象呈现在我的字里行间。感谢母亲，感恩天下所有的母亲，你们用坚韧的意志，不屈不挠的精神为儿女们撑起一片天空的辽阔与蔚蓝!

[ 本帖最后由 刘玉清 于 2013-4-28 15:2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