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公路上的夜晚
2022-01-18抒情散文袁光熙
滇缅公路上的夜晚车开行在滇缅公路上。这条道路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熟悉得好像刚刚走过,又陌生得见不到一点当年的踪影。四十年前的一个冬夜,我曾在这段路上来回行走了六个多小时,洒下了一路欢声笑语,度过了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夜晚。这是永平县……
滇缅公路上的夜晚
车开行在滇缅公路上。这条道路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熟悉得好像刚刚走过,又陌生得见不到一点当年的踪影。四十年前的一个冬夜,我曾在这段路上来回行走了六个多小时,洒下了一路欢声笑语,度过了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夜晚。
这是永平县城北方,龙门乡附近的一段公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行走在这条路上的是我的朋友和同学敏。
从农村返城,我被抽调到市知青办工作。这天,领导安排我和一个刚刚到知青办报到的青年女子敏做搭档。敏身材不高,皮肤微黑,人不出众,貌不惊人。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在一个城市参加文革,又在同一个县当知青,在狭小的共同的空间里生活了八年之久,可是我却不认识她,真是奇哉怪也。
更令人奇怪的是,我和她素不相识,又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却一见如故,交谈得十分投机。我们在知青办的任务是到各单位了解协调知青下农村的动员组织情况,每天要跑好几个单位,办事时间不长,路上时光不短,给我们提供了绝佳的交谈机会。我们有许许多多的共同语言和说不完的话题,在工作中相互配合也十分默契。每次完成任务后,俩人都不想返回知青办,也不愿马上回家,而是在马路上轻松的散步,边走边谈,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吃饭的时间到了,才特地走到她家附近,挥手告别。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久,我被安排到永平县打前站,俩人分开了。分别的日子,我才感觉到敏在我心中的分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思念。终于,她随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小别重逢,俩人十分高兴,到龙门安置好知青后,便相约晚饭后一起去看电影。
其实看电影不过是借口而已,我们并无兴趣,于是随便到电影场望了一眼,便走上公路,像过去一样,边走边谈。这样就开始了这个迷人的夜晚。
这是一个阴沉的夜晚,空中飘着厚厚的云层,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顽强地穿过薄云,指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周围是隐约的群山,路边是稀稀拉拉的树木,时隐时现的村庄。黑暗主宰着世界,环境阴沉暗淡,我们心中却一片光明,感到明月如银,星光灿烂。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即使在四季如春的云贵高原,仍有几分寒意,但我们感到分外温暖,如沐春风,如洒阳光。
夜静静的,除了偶尔开过的几辆汽车,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但我们没有恐惧,没有伤感,这样安静的环境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的交谈随意而自然,内容深入而广泛。无拘无束,无边无际,无忧无虑。我已经无法回忆起那天晚上谈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一种心灵的相通和发自内心的欢畅。我们像在幽静的月宫里散步,又像在银河里荡起了双浆,这是怎样宁静而幸福的夜啊,这是多么迷人的夜晚。我暗自希望时光就此停滞,希望道路没有尽头。
面对此情此景,一首歌曲在我心中荡漾:“静静的月夜,美丽的星空。皎洁的月亮,柔和的微风。在高高的树下,在清清泉边,我和心爱的人儿,度过快乐的时光。甜蜜的月夜,跳动的红心。欢畅地交谈,深情地沉默。那高高的月亮,发出会心地微笑,我和心爱的人儿,度过幸福的时光。”眼前的景物,与歌中大不相同,但我的心情却和歌中的主人公一模一样。黑暗使我们谁也看不清谁,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普通的容貌在我眼中变得美丽动人。
那天晚上,没有灿烂的阳光,没有皎洁的月亮,没有星星和清泉,没有美丽的鲜花和如茵的绿草,没有沙滩和海浪,没有美酒和咖啡,甚至没有一杯白开水,没有一个可以轻松安坐的地方。只有一条普通的公路,只有一个阴沉昏暗的夜晚。但真正爱情的不需要花前月下,不需要优雅舒适的环境,更不需要金钱和地位。心灵的相通,情感的释放,超过了最美的仙景,胜过了最奢华的物质享受。我们深深地陶醉了,如品玉露,如饮琼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神奇力量。
我不知道那个夜晚在她心中留下了怎样的记忆,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只是在离开永平前,我邀请她到家中来玩,她爽快地答应了,并在第二天9点准时来到我家。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不仅工作时走在一起,业余时间也常常一起行走,感情与日俱增。一天夜晚,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话。我问:“你将如何评价我们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工作?”她脸红了,窘迫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接着说:“这是人生一段很有意义的生活,它对我们的将来可能产生深远的影响,但也许只是一段幸福的回忆,当然我希望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但事实很可能是后者而不是前者。”说完以后,我心跳加速,似乎在面临着某种宣判。想不到,她竟毫不迟疑地表达了愿意与我相处的意愿。这天晚上我很兴奋,但又觉得幸福来的太快,太容易而忐忑不安,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次日,敏在工作的间隙,偷空来到我家,与我相会。我们似乎已经成为了男女朋友。她羞涩地说:“所有的同学都想不到我们会有这样的关系。”并带有几分遗憾地告诉我,晚上她要和同班同学去参加一个晚会,不能来了。当晚,我特意赶到晚会现场,俩人遥遥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相视,彼此发出会心的微笑。
时光在热烈友好的交谈中飞快地流逝,不知不觉,六个小时过去了。冷风吹动着我们的脸庞,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衣裳,我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我们的血液流动得多么欢畅。四野越来越静,越来越暗,告诉人们珍贵的时光已晚,催动人们进入美妙的梦乡。我们却不酒而醉,乐而忘返,继续行走在滇缅公路上。
无意间抬腕一看,夜已经很深了,我们才意犹未尽地返回住地,都只觉得时光流走得太快。我躺在床上,兴奋难眠,我来到人世间已经25年了,无论是读书期间,文革时期或是当知青的时候,都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享受过爱情的甜蜜。想不到我的初恋来的如此之快,但我更想不到的是,它结束得更快。
晚会的第二天,我临时抽调到市革委工作,敏也将到云龙出差,我们又要分别了。我到她家找她,与她告别。我们像往常一样,到街上散步。突然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异样,不像往日那样健谈,而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迟疑了许久,她鼓足勇气说:“我觉得我们还是避开一些的好。”我惊呆了,我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想不到仅仅一夜之间,事情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我再三追问为何如此,她避而不答。最后答应待从云龙出差回来后,再给我明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回家的。往日健步如飞的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无心去做任何一件事,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这是我的初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受到失恋的滋味。
我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强扭的瓜不甜,恋爱必须心心相映,两情相悦,来不得半点强求和勉强。每个人都有追求和被爱的权力,也有接受和拒绝的自由。我想到了我班的同学阿竹和阿兰,他们曾相爱得死去活来。阿兰突然提出分手,阿竹悲痛欲绝,用全部心声,含泪写出了一首长篇叙事诗——《兰竹歌》。其中几句“你用木瓜腌腌菜,酸透人的心,请你三思啊,阿兰,希望你回心”令人肝肠寸断,仍不能换得对方回心转意,反而使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爱之深,恨之切,是愚蠢的,可悲的。藕断丝连,常常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麻烦。我决定尊重她的选择,该放手时须放手。此情可待成追忆,曾经的情感和交往,不应成为失恋的痛苦,而让它作为美好的记忆残留在大脑的深处。
从云龙返回,敏如约来到我家,明确表达了分手的意愿。分手的原因,她没有说,我也没有追问。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秘密,俩人在友好平静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段短暂而炽热的恋情。
初恋是朦胧的甜蜜的美好的,但往往是不成熟的,更不一定是成功的。一年后敏嫁给了我的一位同事,不久我也娶到了情投意合,刚强能干的妻子。她的婚姻曾涌起过波涛,我的家庭生活则宁静而幸福。命运让我们有不少的接触,她先是成为了我的邻居,后来又成为大学的同学,甚至连我们的孩子都几乎出生在同一个时间,同一家医院,同一间病房,同一个产床。我们常常相遇,但每次见面只是友好地打个招呼,没有激情,没有留恋,更没有怨恨和纠葛。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熟人。
汽车迅速通过龙门,那段给我留下美好记忆的公路,以陌生的形象被远远抛在身后。昔日的往事成为过眼云烟,对我的生活已不产生任何影响,只剩下滇缅公路上的那个夜晚,还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段温馨的记忆。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2-9-28 12: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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