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也是草

　　
　　狗尾草也是草呀。彼时我正躺在初秋的阳光底下，一大片玉米地里，周围是玉米绿油油的叶子，和长长的缨。熬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夏日，这些亭亭的玉米已经慢下了脚步，细数着天边的流云，静听着岁月的风声。是它们趾缝间长出来的狗尾草诱惑了我，匍匐在田野的深处，亲近着，窃喜着，为这小小的发现快乐而满足。
　　一株狗尾草可以像麦子那样分蘖，纤细的茎，狭长的叶，一定也经过了那么多的风吹雨打，才长得这么楚楚动人。我曾经用很多狗尾草扎在一起，做成了花环，在村子里招摇。那该是多么美妙啊——小小少年，头顶着纯真的灿烂，阳光打在脸上，风霜凝结不了笑容。是狗尾草，乡间再也平凡不过的一株植物，当它毫无选择地落在了乡村的空隙，从此再也不肯轻离，并与我结成朋友。
　　在村外的野地上，盛开着各种野花，有金灿灿云一样的野雏菊，有如夜空里闪烁着满天繁星的星星草，也有野鸢尾，一枝长长的羽在风中摇曳，抒写着岁月的歌声。当然，狗尾草可以随处生长，尽管你还未看清它们微渺的花蕊，就已经长大——像一只只躲藏在草丛里的精灵，调皮地竖起尾巴，向天空，向大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我闭上眼睛，也知道天上静静流淌的是白云，耳畔是穿越四季穿越田野的风，一羽狗尾草微笑着，将毛茸茸的小手探进我的脖颈里，舒适而惬意。蚂蚁们不来打扰，忙忙碌碌，将草籽或一粒粮食运回家，勤劳地打理着眼下的日子；虫子，躲进玉米的轴心里，开始思忖着化蛹和结茧的事情；偶尔有一群麻雀，唧唧喳喳落在了头顶，是看见了沉甸甸已经弯下腰来的秫秫穗子，正想着一窝蜂地冲锋，却被稻草人翩飞的衣袂吓得一哄而散，钻进近旁的小树林里，嘈杂而急切地商议着下一轮如何进攻。
　　狗尾草呢——在我梦里刚想贪婪地含住娘的乳头时，调皮地把我挠醒，痒痒的，还像邻家小妮一边怪怪地笑，一边说着羞，羞，羞。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狗尾草没有奢求过什么，也没挽留，走过春暖花开的三月，走过风霜雨雪，将单薄的身影寄托于贫瘠的土地。我在潺潺的小河边见过，它正对着静静的河水发呆，好象满不在乎，又好象有些懊丧地注视着自己的面容；我在村后的小树林里见过，那么多的枝枝叶叶，也没能阻挡狗尾草的脚步——向着阳光，向着雨露，第一个在清晨露出笑容；最多的是我们在茂盛的田野上相遇，那么多的庄稼，侧身而过，给狗尾草让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让生长继续，让好梦甜甜，让土地的抒情，温婉一些，再温婉一些......才有了狗尾草纤柔而多情的一生。
　　我们的前行没有呐喊。我们沉默着上路，一样顶着日月，一样踩着坚实的土地。身影无关紧要，就像一株狗尾草。
　　——狗尾草也是草呀。
　　时光被匆匆地逼退，当一些喧嚣或浮躁漫漶开来的时候，狗尾草静静地守侯在乡间的一隅。那么孤单，却美丽；那么渺小，却执著。和庄稼互诉着心曲，与土壤交流着情感。
　　每一个有生命的个体必有思想。一只鸟要飞多高就飞多高，要飞多远就飞多远——你看天的胸怀多么广博。一株狗尾草要在乡间生长多少年，没有人能准确预言，就如生活，当你自由地在风中呼吸，心胸一定无比敞亮。那么就试着去品位人生的意味吧——不在乎孤单或贫瘠，能拥有一片自由的天地，谁都是自己的神或主宰。
　　轻扣人生的大门，一扇门洞开是财富与梦想，一扇门洞开是名利与追逐，还有一扇门是寂寞、自由和毕生都生长着庄稼与希望的田野——狗尾草就长在那里。
　　人有时会很难抉择脚下的道路，何去何从要看彼时的处境与心境。幽兰在深谷，谧人的馨香只合与清涧明月为伍；悬崖上的芝草，绝世的容颜只合与山岚与仙踪为伴。亲近一株狗尾草，我是乡间的农夫，饮下五谷的醇香，醉在草垛的侧旁，和一株草生生世世相恋，岁岁年年相依，吐露着彼此的坦诚，和对春天的渴盼。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09-2-8 22: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