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的少年

- “你看见一阵风么？刚才从我身边吹过去了。”他眨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有些着急地问我。 　　我困惑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他皱了下眉，飞快地向一棵树跑去，小小的背影，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的鸟儿，动作有些笨拙。 　　他想追上一阵风。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跑去，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生活让大人们失去童心，失去了单纯，也对孩子的举动缺少理解。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片落叶回来了，神情落寞。我问他追上风了吗？这次轮到他摇头：“没有，它跑得太快了！它在树上停了一会儿，但又很快跑了！你瞧，这片树叶就是它吹落的，大约看我快追上它了，就匆忙跑掉了！它没顾上带走！”看他小小的人儿，说起话来神情像个思想者，我觉得好笑。大约没有得到理解让他有些烦恼，就拽着我问到：“小青你说我是不是跑得很快？为什么就追不上一阵风？刚才我明明看见它了。” 　　追风？亏他想得出。风是自由自在的，有时的速度也是惊人的。当一阵风吹过时，谁会想到去追？许多时候，我也曾看见风，或缓慢，或急促地从眼前吹过，吹动衣衫，吹过身边的树木，一眨眼就不见了，却从没想过去追上它。而这个小人儿就会产生追风的想法，还真去追过。风速有多快啊，他怎么能追上呢？我真佩服他的勇气。 　　他的眼里满是困惑。这个才五六岁的男孩，只是个儿童，却分明是个有着许多念头的少年了。他满脑子的问题，让我来不及思考和回答。我想起小时候，看见风吹落一树的花瓣或落叶，又一溜烟地不见时，我也只是站在那里发呆，猜测着风的去向。如果那时有这样一个追风的少年，大约小伙伴们都会一起跟随吧？即使追不上风，那肯定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五六岁的孩子，他的思想，有时已远远超过他的实际年龄，所掌握的知识简直出乎我意料。之前得知，他本就聪明好学，又有做大学老师的母亲时常教导，他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但没想到，他有时老成到让人惊讶的程度。 　　他是朋友家的孩子，鼠年出生，小名叫耗子。父亲在本地工作，他跟着做大学老师的母亲在南方生活，每到假期就跟随母亲回到父亲身边。他的父母告诉我们，小耗子有着强烈的求知欲，每天都要学习，吃饭从不挑食，对生活学习都很有热情。虽然大多数时间他都跟母亲生活在南方，对北方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也时常念叨，这里有他的爸爸，还有爷爷奶奶，每次回来，都显得很兴奋，一刻也不消停地跑来跑去。也许是南方和北方两个不同地方的气候滋养了他的灵秀，又赋予了他的爽朗性格，胖嘟嘟的他，脑袋也圆溜溜，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很讨人喜欢。这个暑假我见到他，发现他又长高了些，想法也似乎更多了，提出的问题，常常让大人回答不出。他会经常发表自己的观点，且非常自信，那样子让我想起《围城》里的赵辛楣。 　　那天我们一起去爬山，天还比较热，小耗子兴致很高，一边气喘吁吁地爬，一边对我说着他今天的计划。他竟然打算将爬山过程写成一篇文章，大声地说：“首先，今天的主题是－－－”我吃了一惊，为这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的话。我惊讶地看着他，猜想着他何以会有这样清晰的思维，却见他停下来，站在一块石头上，两只小胖手卡着小水桶似的腰，晃着圆溜溜的脑袋向前张望着，然后，用一只手指着远处要我看，那耸立的石峰像不像一只对着我们叫的小狗。 　　我简直无语了，觉得自己变成了跟他一样大的孩子。何况，他也一直没把我当大人。初见到我时，他母亲让他喊阿姨，他不采纳母亲的意见，反倒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听说我叫小青后，他就小青小青的，还拉长了声音说：“我说小青呀，我们要赶紧爬，爬个第一。”那神情，好像我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似的。 　　也许是人到中年，早已失去了活力和热情，有时甚至颓废，不求上进，做事漫无目的。对我来说，爬山就是爬山，根本就没打算将爬山过程写下来，更不会像他这样自信地说要写一篇关于爬山的文章，尽管他只是说说，未必真能写出来，我还是很佩服他。他能知道今天的主题，这就不简单，还对下一步充满信心。而我，不但不知道今天的主题，对明天也没计划，也许一生都稀里糊涂地过着。 　　他又开始爬了，一边爬还一边说着，那么有劲头。 　　快到山顶时，我们选择了一处较平坦的地方休息。选择此处，也是因为有水，周围奇峰林立，怪石如各种动物，又有青翠树木和如毯绿茵，周围不时传来鸟儿的婉转鸣叫，环境极为幽静。 　　山泉淙淙流淌，在有些凹的地方形成一汪一汪的水，简直就是天然浴池。这怡人的环境让小耗子乐极了，停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开始在水里嬉戏。玩了一会儿，衣裤皆湿，干脆脱去，赤身裸体在水里玩起来，反倒愈发有了兴致，扑通，扑通，溅得水如碎珠子一般四溢，那情景让大人羡慕。 　　他的单纯活泼，无拘无束地在我们面前展现。与大自然相融，亲密接触，从中得到快乐，这看似简单，大人做起来却又不是那么简单了。其实大人又何尝不想跟他一样，痛快地在水里玩呢？只是大人是有顾虑的，岂能看见一汪清水就随便脱去衣服？怎么敢像他一样坦露身体？无论如何喜欢那清澈的泉水，起码我是没有勇气像他那样无忧无虑地在水里尽情玩耍。所以，我欣赏他的洒脱，也佩服他的坦然。 　　从水里出来后，他继续裸着胖嘟嘟的身体，一边在光滑的石头上晒太阳，一边跟我聊他在幼儿园的事情。他晃着圆圆的脑袋，小嘴炒豆子一般地背诵唐诗宋词，还给我讲解诗词的意思。后来，又跟我说起了他的小女朋友，还说长大了是要娶她做新娘子的。听他说到这里，我跟一个朋友就逗他说，我们做他的女朋友吧。谁知他忽然严肃起来，说到：“不行，你们不能做我女朋友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不可以再找了。”这次我们没有笑，反倒有些讪讪的。我们只知道去逗他玩，没想到他却懂得忠贞和专一。一时之间，我们沉默起来，心里有些愧疚。好在他并没有跟我们计较，继续开心地说着，说他的同学，说他的老师。让我们越发羡慕他的畅所欲言，不像我们大人，生怕祸从口出，说话之前要三思。 　　中午吃饭时，我们坐在草地上，吃着自带的食物。大约他很饿了，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要我们不要随便扔垃圾，说老师告诉他们，要保护环境。在他的监督下，垃圾被集中到一起，下山时带到垃圾箱里了。虽然麻烦了些，心里还是佩服这位小小义务监督员的责任感。 　　一天的活动结束时，他似乎意犹未尽，拉着我的手说：“小青，下次我跟妈妈从南方回来还一起玩好吗？“我立即点点头，欢喜而感动。很久没有人这样真切对我说出想法和跟我约定了，这让我得到了一份肯定，也产生了一份期待。 　　这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在我眼里，他是追风的少年，有着许多我所不具备的优点，让我佩服。如今，落叶飘零，天气转冷，我在北方的小城里，想起他，似有一阵温暖的风吹来。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3-10-29 11: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