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昨天下午，大约在第二节下课后，我去电子备课室。看到小牛从副校长室里出来。虽然不太熟悉，他也有了些变化，我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我们说过几句话，我就突然冒出一句：杀一盘？
　　看得出，他竟也真的想下棋，就站住不走：杀一盘？去哪里？有棋没有？
　　我原以为他不会应承，应当说：正忙，下次有机会之类。按他棋王般的身分，哪能轻易和我们这些无名小辈过招？谁料他就真的动了心思，倒搞得我有些仓促！含糊了几句：打不到棋啊，还在上班，不方便……
　　也确实，副校长还在门口那里站着，我们大谈下棋的事儿，是不太方便。
　　小牛走了，我又觉得可惜的很。去电子备课室，叫阴老师说：小牛来了。我们约他杀一盘？机会难得。
　　阴说：我不觉得是机会。（嗯，也是。我们两人水平差不多，两人加到一起，比起小牛来，也还是差的多。）
　　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也又胡乱有些想法，这个时间里，小牛也就应当校门了。――随他去吧。
　　……
　　今天在路上，也还在想关于小牛的一些事儿。
　　我们第一次说上话，也是在路上。大家都坐车，他在我前一排。我认得出他。原来见过几个侧面，听人说，“在这一片，属他厉害！”一说象棋，必定要说南村小牛。我们学校原来有象棋不错的和他交过手，“人家那路子，简单又明了，没废步！三下五除二，咱就不行了。你平日里那些招儿，在人家面前根本就不管用……”又听说，他年轻时去市里比赛，拿过一届亚军，好像还有一次冠军。但在我们这些乡镇业余之余的棋手面前，人家就是棋王了。
　　我又是个喜欢下棋的，面见自己所崇拜的王，自然会有些激动。主动搭讪两句，又怕人家爱理不理。没想到，他还是蛮和气。我也说到象棋，那时，好像还在说：杀到最后，双马对单车能不能和。他说了一些棋路棋理，现在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心想什么时候，真正的过两招，才是荣幸。败是肯定的了，但能败给人家也是机会难得。
　　那次初见面，就觉得这老头儿挺和气的。背头，花白头发，好像是穿了一件豆青色的西装。再有个印象，说来有些难为情了。当时，他坐在我前面座位上，说话时要扭头往后。我说话也就倾着身子往前。有时，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儿。我不知道那股味道从哪里来，是车上什么东西？还是前面……应当不会。他是棋王，背头西装，不应当是从他那里来的。
　　到昨天我见他一面，觉得他老了许多。这次，他站在楼道里，个头不高，头发全白了。并且不是那种亮白，像有的老人，头发亮白，面色红润。所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样子。他头发还是往后面背过去，只是灰蒙蒙一片的白，像是蒙了一层土气。不记得上身穿了什么袄，下面是一条皱巴累堆的棉裤。手里像是拿着一条什么袋子，从校室里出来。我们说过几句话，他就走了。现在想想，说到象棋，他的神采好像又回来了许多。
　　今早，我去前面值班室签到，遇到小牛的一个同乡。我就随便问一句：小牛现在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邋遢。（我选了一个还算是客气的词语）
　　那同乡说：他怎么会不邋遢？……现在老婆，嗯。有是有。就是不和他一起过。儿子们也不搭理他。二儿子又刚离了婚。这些事儿……
　　又想起那回在车上遇到他，那种尴尬味道。现在想想，他的日子肯定也就邋遢了。你知道，下棋的时候，出将入相，排兵布阵，生死绝决，胜者为王。那是何等的气魄？那个君临天下的王者，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有人这么解释：棋简单。对方往那里一坐，只要手一动子。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棋盘以外就不同。别人想什么，我不知道……
　　精于棋道的人，棋外就成了傻子？悲夫？我不知道是谁该悲哀！是棋，还是棋外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