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轻雷隐隐初惊蛰”。惊蛰来临之前，特地查看了一些关于惊蛰的资料。《礼记·月令》上云：“东风解冻，蛰虫始振。”意为惊蛰之日起，春风送暖，冰雪开始解冻；雷声始鸣，蛰伏的虫子动物们也会出来活动了。
雷声轰鸣，惊醒冬眠的动物，它们从酣梦中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走进外面的世界。鸟啼蛙鸣虫嘶，鱼儿浮上水面，齐齐上阵，上演春之声奏鸣曲。而后桃红杏白，柳条儿的腰身越发柔媚，一个有立体感的春，有色有形有声，立刻珠圆玉润了。我们都知道，催醒蛰居者的并不是雷鸣声，而是日渐上升的气温。可是千百年来，我们宁愿相信是老天爷在惊蛰这一天，驾着马车从远方赶来，抽响马鞭的声音，加上车轮压轧的隆隆声，化作天界的雷声，敲响了冬眠者的大门。在老百姓眼里，老天爷是有情有义的。惊蛰二字虽然刚硬，却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肠的直汉子，亮着大嗓门，叫醒贪睡的生命，不要错过每一个春。
今年惊蛰是三月五日。因了这个原因，这几日格外注意一切来自自然的声响。这个春天天气有些反常，缠缠绵绵的阴雨天，也没见下一场透雨。太阳一直躲在云层后面，偶尔露一小会儿脸，人们刚刚开始欣喜不已，它早含羞带怯地又藏匿了。厚厚的冬装不敢一下子脱掉，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气温反复，很多人着凉感冒，我也不例外。去医院买药时，看到输液室外面也坐满了输液的人，老人小孩女人居多。听护士说，大多数是感冒患者。看来和我一样，急于想和春天拥抱，不慎被料峭的春寒绊了一小跤。
三月二日下午，办公室前面的香樟树有了轻微的动静，簌簌沙沙，几乎听不见。下班时洒下几点雨来，稀稀落落的小雨滴，和肌肤轻轻触碰，便消失不见。下班路上特意放慢脚步，企望这雨可以下得再大一些。可惜还是老样子，小雨珠儿轻飘飘地洒了一阵，才到傍晚时分，又收回到云层里。
半夜里躺在床上，依稀听到一阵隆隆，远远的，滚动着从某个方向传过来。像极了农家红白喜事之时常用的礼炮声。朦朦胧胧，很短暂，便停止了，听不真切。心中正疑惑着，究竟是远处的礼炮声还是雷声，又一阵隆隆声来了。闷闷地响，然后窗外响起了细细的沥沥声，雨点敲打楼下树叶的沙沙声。雨来了。原来那一阵阵隆隆声，便是春雷，催动了云层里慵懒的甘霖。
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雷公见了不平事，就会擂响鼓角，震慑那些作恶的人。罪孽深重的，还会遭到雷公的劈打。如果某家的儿子媳妇不孝顺长辈，做得太过头了，人们都会摇头叹息，再加一句总结性的话语：他（她）们日后一定会遭到天打雷劈。也听说过某地曾经有某人，因为作恶多端或是虐待了父母，在某时某地遭到了雷劈，死状恐怖，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并说那是他们该得到的报应。因为我的调皮，我害怕打雷，特别是打雷的夜晚。乡村的夜静谧无声，早早就熄了灯，室内和室外一样是深邃的黑暗。半夜里响起的雷声，似乎要把天空撕成碎片。我只能捂紧了耳朵，狠狠闭上双眼，不敢听也不敢看。偏偏窗外的竹子和树，在风里唰唰啦啦，响得一阵紧似一阵。窗子上的玻璃早就破了，母亲拿薄木板和厚纸板钉着。凉风从缝隙里挤进来，安抚一个孩子在雷雨夜里受惊的梦境。
这夜的雷声没有了儿时记忆里的犀利，柔和的几声隆隆过后，再也无声无息。听着窗外淅淅沥沥，想着那些山野里的树和野草，一定也和我一样屏息凝神地听着。它们听过了雷声后满心欢喜，因为它为它们带来了雨。这时候如果走在山林里，可否听得见树木花草舒展身体的声响？
春雨依旧吝啬，早起时雨已经停了。打开窗，看到路上湿湿的，才可以断定夜里的雷和雨，原来不是在梦中。看看楼下广场上离我最近的几棵柚子树，深绿的叶片被雨水洗过，微微透亮。吸收了雨水的滋润，身姿仿佛也挺拔了几分。还未到中午，马路上雨水的痕迹消失不见，还原了干燥的灰白色。依旧是无雨的一天。出门时特意绕道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种着两棵樱花。往年花开时，满院子明媚灿烂，直到后来落英缤纷一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站在这家门前停留，樱花树还没有得到春的消息。光秃秃的枝干，静静地沉默着。
夜深了，朦胧间又听到隆隆声，在远远的天际。好像有一辆不堪重负的马车，慢慢驶了过来，木制车轮压着不平整的路面，一路流泄出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声一声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直到没有间隙。一声连着一声，像被绳子串着的一串珠子了。紧接着沙沙沙，哗啦啦，下雨了。心里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滴滴答答，雨点儿敲上了我的窗。我不禁从床上起身，来到阳台上。已是午夜，人车稀少。昏黄的路灯照在湿淋淋的树叶上，泛着点点亮光。经过的车辆穿过雨幕，灯光中水汽濛濛。这是让人心情舒畅的雨。雷声不绝于耳，从云层上来回滚过。大地上那些酣睡着的生灵，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催它们醒来的鼓点？在这个夜里醒来是幸运的，还有一场畅快的雨迎接它们。可以尽情沐浴，洗去一冬的尘土。
三月五日，惊蛰。雨停了。上班路上到处可见一块块积水。吸饱了雨水的行道树，看起来清新可人。卖菜的小贩挑着白菜苔，带着水珠儿，格外青翠鲜嫩。老天爷似乎也高兴了，露出久违的笑脸。红扑扑的太阳从上午一直陪着人们到下午。没有雨，没有雷声。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惊蛰一声雷，谷子堆成堆。”他说如果惊蛰那天能听到雷声，这一年定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今年的惊蛰让他失望了，他一定在担心今年的庄稼不会有好收成，土地上将要多洒汗水。
下午收到同学传发的彩信，她的办公楼前向阳处，已经有桃树吐出了花蕾。照片上粉红的一个花苞，惹人心动。可是我家楼下那丛紫藤，依旧是干枯的藤条互相缠绕着，一片肃穆，没有半点春到的迹象。满眼冬的凋敝，春天依然若隐若现，似是而非，让人捉摸不透。这令人沮丧。不禁伸出手去，用指甲刮开一块树皮，呵！枯瘦的表皮下面竟是嫩嫩的绿！原来春天已经来了，不声不响，蛰伏在冬的表象下面。按兵不动，春在酝酿着，蓄势待发。寒潮过后，一定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春。毕竟冬天再冷，也不能阻止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