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翻过墙头
2022-01-18叙事散文夏红卫
风从哪儿吹来,悠哉悠哉。从村东的塘港河吹来,从老榆树的树梢中吹来,还是从天边的云朵间吹来,管它了。我只知道,喜欢在风中跑,撒开腿的疯跑。风跟我一样,也是个调皮的孩子,喜欢在村子里到处瞎窜。院落的土坯围墙,又矮了几节。风翻过墙头,一点没费劲。……
风从哪儿吹来,悠哉悠哉。从村东的塘港河吹来,从老榆树的树梢中吹来,还是从天边的云朵间吹来,管它了。我只知道,喜欢在风中跑,撒开腿的疯跑。风跟我一样,也是个调皮的孩子,喜欢在村子里到处瞎窜。
院落的土坯围墙,又矮了几节。风翻过墙头,一点没费劲。我蠢蠢欲试。爷爷看出我的心思,摸摸我的大头:偷东西的贼才会翻墙头。我想做个好人,不想做贼,无可奈何地挥了挥失落的手。墙角的那只芦花鸡,“扑”的一声飞落墙头,不停变换着角度斜视我。挑衅的姿势,嘲弄的眼神。该死的贼鸡。我紧握小拳头。芦花鸡害怕了,掀动它那快要掉光的羽毛,远远地逃之夭夭。夕阳西下,邻居老瘸子家的烟囱飘出一缕灰带,弥漫着浓郁的稻草味。 邻居好,凑钱买手表;新的由我带,旧的由你带。巷口,我和老瘸子家的小瘸子欢蹦乱跳的唱。但唱归唱,老瘸子跟我家关系不好。为砌房的高度,为巷道的权属,动过口还动过手。做教师的父亲,站在三尺讲台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一旦遇上争吵,呆若木鸡。老瘸子是说打便伸手的人物,瘸奶奶吵起架来,披头散发,拍完屁股又拍手,不像在吵架好似在舞蹈。结局,可想而知。 有一次,老瘸子靠着我家东墙堆麦草,高高宽宽像座小山包矗立。母亲与老瘸子商量,说贼想进屋,正好攀草堆,不安全。老瘸子眼睛斜成四十五度,夸张地舞弄右臂:城楼高三丈,也挡不住贼,贼偷金银财宝,你家有什么值得偷。我可怜的卑微的母亲愣住了,如泄气的气球。父亲满腹经纶为人师表,收入却抵不到老瘸子剃头。 沮丧的母亲除了奚落父亲没用外,蜷缩灶堂门口抹眼泪。父亲闷气坐在院内,用燃烧的意念点焚老瘸子家的麦草堆。我恨老瘸子,夜夜梦见自己变成霍元甲,淋漓尽致地教训老瘸子一家。梦终究是梦,我只能用现实的方式化解愤怒的情绪,偷偷向老瘸子家屋顶扔瓦片,往老瘸子茅坑摔砖头……多么幼稚和冲动的行为,想想忍不住发笑。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院外,老瘸子猪圈旁的槐树,枝繁叶茂,有意识强占我家领空。父亲指着长长的树梢义愤填膺地说:贼手,典型的贼手。槐树不会理睬父亲,老瘸子也是。 夏季,槐树对我家来说是灾难。树上爬满浑身长刺的绿色软虫,洋辣子。洋辣毛蛰人,一挨上浑身痛痒。好动惹事的我,深受其害多次。父亲忍无可忍,上门找老瘸子理论。母亲没阻拦,平静得像不知道事情一般。 老瘸子正张着大嘴巴喝酒,破蒲扇,二碗儿,大麦酒,丝瓜汤。心情不错,客套请父亲喝两口。问明事情,结结巴巴:树不能砍,小瘸子结婚打家具用,修修枝头可以。父亲是那种幸福指数极高的人。回家后,忙碌地搬桌椅板凳,“嘎吱嘎吱”锯树枝,整个院落飘荡他愉悦的小曲声。 我不像父亲,槐树在我眼中,宛若老瘸子一式,深恶痛绝的“东洋人”。每天清晨,急匆匆起床,出门绕过围墙对着槐树的根,恶狠狠地撒泡尿。我期待某一天,槐树在热尿中轰然倒下。 脱掉油腻腻的滑雪衫,春天来了,槐树的绿枝稀稀拉拉,好似腊月打更三癞子的头发。我兴奋极了,幻想着老瘸子面对枯竭的槐树,那张哭丧的脸。路过老瘸子家敞开的木门,故意昂首阔步,特有成就感。 世间有许多东西,可以与人分享。世间又有许多东西,只能独自承担。那个夜晚,我终生难忘。半夜尿急,想憋到天亮,没憋着。糊里糊涂拉门。明月,晃晃地,静静地。也许思维定律,不由自主拐向槐树。槐树下,热气腾腾,如仙境如梦幻。一个身影,一舀子一舀子浇水。母亲的身影。原来,每天深夜。怕对门老瘸子发现,母亲都悄悄地翻过墙头,用开水浇槐树根。 风翻过墙头,它是贼吗?母亲也翻过墙头,她是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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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9-14 11: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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