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水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4 编辑 <br /><br />

藉河。1989年或1990年。连它自己也无法肯定是哪一天。就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而言，不可能把自己的成长看得很重。重要的，它是干旱之后幸存下来的唯一一条流动的溪流。维系着小城的通转与活络。

很多人在饭后会去河边，孩子一样会谈论它的过去与未来。直到数年之前，它从小河演变为小湖，准确的说是一潭小湖后，我才近距离看到了它的清冽的水面，以及隐藏在水面下纵横纠葛的水草。整个世纪人们仿佛从未重视过它的存在，这在一定程度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忧郁，和伤感。

光滑如镜的水面，吸引了全城所有百姓的目光。一些船只，一些游人，一些湖柳，一些闲散，仿佛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水部世界。还有那些仿制的雕塑，木房子，竹林，以及散发在清风里的古诗词。它们都关乎这座城市，关乎这段溪流。就像冬日里徘徊的小鸟，虽然在挣扎着飞过天际，但却无法挽回那些消亡了的过去。经过时间一轮轮的钤印，这张被笨拙的修补过了的老照片，已经变的更加古旧。它残损的影子里，只剩下一片片隐秘的水草，日历一样摇摆，反复。

这让人有些震惊，又很无奈。

水的静脉或曲线是从鱼的影子中呈现出来的。那是一群群被投放到湖里供人观赏的鱼。笨，而且贪吃。它们放大了的色彩和快乐，往往让自己显得更加丑陋。时光从它们身上流过，流逝。那种透明的扭曲的状态，可以让水草更加清晰的从一个瞬间跳跃到另一个瞬间，就像它们在快捷的转动和恍惚后，会留下一种热烘烘，甚至有点野乱的声音。也许，对于水草来说，它们的过去与现在，已经被遗忘在遥远的成长旅程中。只有不停地摆动，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是，谁又会注意到一个卑微的名字的意味呢？

它们仅仅是一丛丛水草，蜷曲在水底，流浪的死亡随时会带走它们幽暗的身躯。大多数时间中，它们是孤独的。这不是孤身一人的那种状况，而是有些隐居意义上的孤独。被水面隔离的它们，看不见天空，也不让别人看见。或许，这违背了生活的正常轨迹。但水草就是这样，不假定任何事，不谈论任何人。就像从一种孤独进入到另一种孤独，留下的还是孤独。所以，它们又是沉默的。除却沉默，一无所有。

雨天，或者夜澜人静之际，因着不会打断的宁静，空旷的水草城市一样，秩序井然。它们依偎在一起，与外部世界失去联系。它们的名字变成一片黑色的风景，随着鱼群的游动，从囚禁的水面下飞走。然后就是一些空空的追随的目光，或不再崩塌的希望。这甚至让人会想起凡高的一些话语。“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感觉到需要家庭和友情，需要慈爱和友好的交流。我不是铁石做的。”或许这才是真正重要的，能够直抵情感的核心。

水面之下的水草，犹如生活在鲸鱼体内的孩童，等待着拯救。一种曲解，或一种逃离。

午夜，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也是一天中最清澈的时间。孤异的水草更加遥远。安睡的鱼儿，死亡般寂静。记忆以声音的方式来临，就像在讲述一个个关于独异的故事。喃喃低语。它们满身老茧，满身沧桑，但却努力向上，试图挣脱水面的束缚。它们知道，那是无法超越的屏障。所以，更多的时候，它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甚至会拒绝成长。这种自虐的方式，让它们逐渐远离了喧闹，成为真正意义的隐居者。

孤独的创造者，或者是生与死的故事。

湖水之外，也有许多水草，曼妙轻舞，摇曳多姿。也有水鸟，风声，或一些小生灵来光顾。它们没有水的约束，甚至绝少孤独的缠绕。它们将大多数时间用在了张扬的游走和倾听上。就像要探明已知世界的极限一样。这种伪装让人不觉得有丝毫的恐惧和颤栗。两种水草隔水而望，但却无法相遇。这是一种真实，一种无法阐释的隐喻，或流亡者的忧郁。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不再躲避，不再活在别人的视线里，听从宿命的判决。

不管如何轮回，隐秘的水草还要在季节深处继续潜伏，它们与世界的联系常常会因为一些波折，痉挛而中断。它们的声音永远像生了锈，失去了说话的习惯。四周全是水波，无边无际。在发生所有故事之前，水已经把全部脚印都冲走了。一切又将回归到从前，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隐秘，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