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花开

马莲花开
文/李雷
路边的马莲花开了，花瓣雪青中夹带着洁白，翘着微卷，乍一看是一颗涂了蓝眼皮、睫毛上翘的眼睛。一朵盛开的马莲花是一位俏佳人，几朵盛开的马莲花俨然一道诱人的风景，而路边这一大片盛开的马莲花绝对是一片天空。
面对这些马莲花，我常以“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快开花。”相赠。什么样的花是马兰花？小时候，看过电影《马兰花》后，我问父亲，父亲笑道：就是那田埂上长着的马莲花呗！噢！原来是它呀！伴着乡邻辛勤劳作、生长在田埂上被昵称为马莲花的花啊！——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花！只能怪科学技术的落后，让原本清纯、浏亮、净洁的马莲花在黑白影片里失去固有风采，变得土头土脑。
《马兰花》中的这首歌谣我之所以记忆犹新，非我记忆力过人，实则是马莲花岁岁年年，摇曳身姿、轻启小口、吐香展蕊；更甚那宽宽、长长、韧韧，涂着墨色的叶子，一片片、一株株、一墩墩，攒劲猛长，生机勃勃，煞是喜人。“斯文斯文，肚里空空！”确实如此。面对马兰花，我除过说：啊！你真漂亮、真美丽之类的媚俗之语外，好像再无它语相赠。我发现，以《马兰花》中的这首歌谣相赠最恰当。它平淡、质朴无华，却有对马莲花坚强意志、优秀品质的概括，更难得的是将生活的灵气注入马莲花之中——马莲花活了！正眨着眼睛看我呢！
不是因为马莲花蓝盈盈、清灵灵，或者是那首关于马莲花的歌谣，我便对马莲花的叶子情有独钟。实则是马莲叶子连着农人的血脉，与我童年欢乐的脚步相随。翁卷有诗：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南方如此，北方亦然。四五月间，禾苗长高，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奔波于田间地头拔草间苗。我小时候常随父母亲到田里去。父亲在田里埋头拔草，野草的汁染绿了他的手指，并让泥土塞满了指甲缝。长时间的弯腰劳作，父亲的腰仿佛硬了，走路直挺挺的。休息当中，父亲饶有兴趣地用马莲叶给我编小动物，让它们陪我玩。马莲叶在父亲绿手指的拨弄下，相互穿插缠绾。几下，一个小马驹就出现在我眼前。父亲给它留了细长的四肢，将马尾巴分成细丝，还将那两只小耳朵用指甲掐得椭圆。小马驹飘逸、奔驰的感觉顿生，在父亲的手里即可有了生命。我问父亲：你还能给我编个别的动物吗？父亲允诺，说要给我编个骆驼。叶子在编折的当儿轻声吟唱，依然听话地在父亲手指间游动。几经穿插，便有了尖尖的驼峰，还有弯曲的脖子，短短的尾巴，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骆驼从父亲的手里走来。
小马驹、小骆驼令我快乐了一整天。我让它们爬上田埂，向四处观望，寻找草地；我带它俩穿过田野，到树林里乘凉；我还向小伙伴们炫耀……直至干枯。就连成人后的某一时刻，我模仿父亲的手艺，编些小马驹、小骆驼、小羊什么的，幻想能否如武侠小说中的侠客般，骑一匹骏马，牵一只骆驼，穿过浩瀚大漠，远到黄河身畔，石林丛中，寻觅那挥舞着羊鞭，唱着信天游的美丽牧羊姑娘。
我不敢说我是个狷介之士，但我承认我身上有狷介的特点。在一个时期，曾因为这个狷介，我不得不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工作。那些年恰好初为人父，媳妇辞职带孩子，一家人靠我微薄的薪水度日，更甚这份薪水常上气不接下气的来至身边。生活如同俗语“米面夫妻，酒肉朋友”般现实，除了父母亲常以白面洋芋接济我之外，别无他法。更甚带孩子是一件高强度的劳动，每天晚饭后，媳妇叮嘱我几句便累得呼呼大睡。夜间照看儿子便是我无法避免的重任，好在儿子乖，只是在午夜起来喝些奶粉，或撒尿。偶尔儿子兴致顿生，不即可入睡，我强打精神陪着他。而当儿子睡着时，我却睡意顿消，大睁着眼睛，迷惘的望着天花板，而当我再次有睡意之际，儿子却像叫鸣鸡般又醒了。
我上下班经过一段土路。儿时影响乡间小道，大凡雨过天晴，尘土便会消失那么一段时间。然而真正到了此刻才发现，那些土路上的尘土，一年四季根本就没有走远过。只要你骑车走过，后背、两裤腿便黑的变白，白的变黄。更甚那雨天，摩托车前后轮子上沾满稀泥，只能走一段用木棍刮去些再前行。生活的窘迫，工作的不顺，带孩子的艰辛，折腾的我有些神经质。我真不知日子何时才是头。
那段土路边长着很多马莲。当我不得不因为热而脱下身上厚厚的衣服时，它们出来了。先是嫩黄的、窄窄的叶儿，不几天，叶儿就长高、变宽了，还着了墨色。在不经意间，蓝白相间的马莲花喷着香气探出了头，袅袅娜娜的仿佛楚楚可人的美丽少女。下班回家路过，我总会停下来，痴坐在旁边。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田间劳作的身影；我会想起父亲为我编织小马驹的情景；我还会扯下几片叶子，编个小马驹或者小水轮什么的；甚至做个叶笛吹奏几声。一股柔风拂过，马莲叶子轻舞身姿，仿佛父亲的绿手指在穿插编织。在一传一插中，父亲将生活、劳作的艰辛化作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挚爱。父亲的内心无疑是充实、温馨、快乐的！夕阳下，馥郁香气陪衬下的马莲花变得无限娇美，在微风中含笑默视一个世俗的、平庸的人。我感到有些窒息。我自惭形愧。我不忍心去采摘它，我想让永远开着！
儿子爱听我讲故事，我在讲无可讲的时候。就拿我小时候的事儿，来满足他的欲望，很自然的他喜欢听父亲给我编小动物的故事。儿子问我：爸，你会编吗！我告诉儿子：会的！儿子让我也给他编一个。我和儿子到田埂边去扯了些马莲叶，用我缺少土色的双手演绎我童年的故事。我总觉得我编的小马驹、小骆驼怎么也没有父亲编得那么精致、灵动，但儿子仍然玩得兴趣盎然，不亦乐乎。我告诉儿子：爷爷编得比我编得还要好看，花样更多！儿子听了：那天让爷爷去编几个玩玩！
有一天，我和儿子回到老家，儿子便缠着爷爷去给他用马莲叶编小动物。马莲边，爷孙俩；一个说着，一个听着；一个编着，一个看着。我站在不远处，思绪自然飞回我的童年，父亲给我编小动物的场景猛然间涌至脑海，甜美、温馨的感觉即可萦绕心头。我仿佛感到有股力量让我的血液加快流淌，而且清楚的感到这股力量正来自马莲。这股力量，让 “马兰花”这首歌谣和关于马莲叶的记忆，深、重、鲜、显地镶刻在我生活的流里；这股力量，将生命中永恒的、温馨的亲情传递和传承；这股力量，催人奋进、乐观阳光，给人以勇于面对生活的鼓舞；这股力量，看似飘渺无踪，却绵长浑厚，有力的穿越时空，生生不息；这股力量，因马莲叶而传递，因马莲花而灿烂、明艳。（全文24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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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雷 于 2010-6-7 21: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