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石蒜花
2020-09-24抒情散文狗尾草
前一阵子回老家办事,桂姑热情的招呼我在她家吃饭。吃罢午饭,便到后院走动。她家池塘周围有几棵垂柳、洁白的茉莉、吹着喇叭的牵牛花……还有一片红艳奇特、花瓣反卷如龙爪的石蒜花。我瞧着那些美艳绝伦的石蒜花有些发呆。桂姑笑道:“是你阿武哥,从山里挖来
前一阵子回老家办事,桂姑热情的招呼我在她家吃饭。吃罢午饭,便到后院走动。她家池塘周围有几棵垂柳、洁白的茉莉、吹着喇叭的牵牛花……还有一片红艳奇特、花瓣反卷如龙爪的石蒜花。我瞧着那些美艳绝伦的石蒜花有些发呆。
桂姑笑道:“是你阿武哥,从山里挖来栽种在这里的,他在电话里常问这些石蒜花呢。”
桂姑的儿子阿武比我年长两岁,在记忆里他一直就高大。他家和我家只隔一条小河。那蜿蜒的小溪、那光滑的青石板是孩童嬉戏的乐园。春天到了,螃蟹从石穴里露出那长钳般的脚。我见了大螃蟹张牙舞爪的钳子就怕,他总是迅速的把螃蟹抓起来,然后递给我。溪边,纯白的百合和红艳的石蒜花竟相开放。我望着红红的石蒜花,暗暗的叹气,他总是爬上山崖,摘很多的石蒜花,给小伙伴,也给我一大把。秋天来了,山坡上红红的野果子在向孩子们招手,我们满山遍野的摘野果子,他是孩子头,摘得最多,然后给小孩们分发,将最红最大的留给我。时光就在小河、在山涧里流淌,山坡上留下了孩子们的欢笑、留下了孩子们的足迹。
大三那一年暑假,天气特别炎热。夕阳西下后,我带着一群小孩子到河边去抓螃蟹,阿武站在山坡的油桐林中远远的看着我们。那一片油桐林下开满了红彤彤的石蒜花。趁孩子们在小河里嬉戏时我偷偷的向他望去,他如一个威严的哨兵。当他发现我在看他时,急忙转过身子望向远山。
有时他会摘一些石蒜花拿到我家来,他说他记得我喜欢这种花。我将石蒜花插在花瓶里,激情似乎在屋里燃烧。遗憾的是石蒜花开时,总没有绿叶相陪。
阿武见了我眼里的忧郁,笑道:“没有关系的,我去挖一些栽在你们家门前的土坡上,冬春绿油油,夏天红艳艳。你见到绿叶的时候就想红花,见到红花的时候就想绿叶,不也很美吗?”
第二天一大早,他果然挖了很多石蒜花,栽种在我家门前的土坡上。坐在家里也能望见红艳艳的一片。母亲见了那些花,总会嘱咐我,“别去玩它们的根,有毒的。”
那一年暑假阿武几乎每天都来我家,有时坐一会就走,有时与我们玩扑克、有时与我父母寒暄几句。有几次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嘲笑他怎么如女孩子一般羞涩和忸怩,他红着脸憨憨的笑。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我们约好一块从家里出发。那天东方刚露白我们就出发了,太早没有客车,就步行到县城坐车(船)。我们沿着一条小河走,凉风习习。一路上我们有时谈得很热烈,有时突然沉默,有时不约而同的遥望西空的残月和东空的朝霞。从小溪升腾的晨雾如薄纱一般笼罩在溪涧、笼罩在我们身边。时间过得真快,转瞬太阳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原野,镀了一层金色光芒的阿武显得更加帅气。
我乘船到学校,阿武送我上船。没有所谓的依依惜别,只有匆匆的买船票、赶船、上船。
我站在船尾,阿武站在岸边的傻傻的看着我,我们什么也没有说,连一句告别的话就没有。“嘟、嘟”汽笛长鸣,轮船出发了。阿武挥舞着手,好像在喊什么,但是我没有听见。我望着渐渐后退的码头,码头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了,渐渐的变成了小小的黑点,阿武也变成了小黑点……滚滚的江水,后退的青山在我眼前模糊了。突然我身子发软,心里空空的,头不断的眩晕,有点站不稳,我忙扶住栏杆。烈日当空,人们都躲避阳光而去了,我一人站在船舷,呆呆的望着滔滔的江水、江中一个个的旋窝、轮船搏击起的一朵朵浪花……
在船上的那一天,我一直昏昏的,没有吃什么,也没有喝水,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好像漂浮在长江上,无助无依。
到学校后,无味的学习、无味的吃饭。自己的生命好像遗失了,好像魂魄被抽走了一般。白天、黑夜、日月星辰、狂风暴雨、秋霜白鹭都与我无关。我把自己丢失了,丢失在滔滔的江水里,丢失在那红彤彤的石蒜花里。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懒懒的窝在床上。翻看一本杂志,想让自己遗忘。突然同学叫道“小草,你的信。”
我从床上探出头,接过信。很遒劲的字迹,我忙看地址——是阿武的学校。
我放下蚊帐,轻轻的扯开信封,不安的读信。读完信,感觉天地变了颜色,一切都那么可爱起来了。我轻快的起床,轻声的哼歌。
阿武在信中说,他一直就想给我写信,但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与我相伴走尽天涯路!
那一年冬天很冷,但是阿武的信如夏日里盛开的石蒜花,红艳艳的如暖阳照耀着我。阿武有几次邀我放假北上玩耍,我胆小,不敢一人北上,就委婉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突然没有他的来信了,我眼巴巴的望着信箱,但是一次次的失望,悄然望着北来的鸿雁,暗自神伤。
春节我回家,他没有回来,我也不好意思去问。一直到开学,还是没有他的来信。桂姑亲热的招呼我到她家玩,邀我到她家去吃饭。简直就把我当作她家的成员。阿武突然没有来信,我很不安,更不好意思常到桂姑家去玩。
我依靠在我家门前,望着门前土坡上的石蒜花,可惜没有红花,只有绿叶。我想着夏日里它们盛开的红花,想着阿武说的话。一片红艳艳的石蒜花出现在土坡的上,我傻傻的微笑。北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冷颤,眼前的红花如梦幻般消失了。
第二年的暑假,还是那么炎热,我毕业了。听说他分配到北方某部,还有了一个女朋友,并且趁放暑假之前,将那北方女子带回了家,桂姑他们很生气。当我听着他们的议论、听着桂姑的叹息声。终于懂得天崩地裂、心如刀割的含义。
我呆呆的望着门前那一片仍旧开得鲜艳的、但是没有绿叶的石蒜花。是呀,石蒜花开时看不到绿叶,有叶子时看不到红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念相惜永相失。石蒜花呀,石蒜花,我错爱的石蒜花呀!
一个凉爽的黄昏,我拿起锄头,爬上门前的土坡,将那些石蒜花挖掉,移栽回油桐林下。母亲说我无事找事做。我苦笑道:“石蒜花,也叫毒大蒜。若不小心吃了它的根,会中毒的。”母亲应道:“当初栽的时候,我就说有毒嘛。”
一个月夜,我来到寂静的小溪。溪水潺潺、夏虫啾啾,一切还是旧模样,但似乎一切都变样了。我拿出阿武的信,还有准备给他织毛衣的毛线,堆放在涧边。划一根火柴,风将火吹熄了,我又划一根。终于地上的纸张、理不清的线团呼呼的燃烧起来。明月惨惨、清风徐徐、白烟袅袅,我若化作一缕白烟随风飘向云霄就好了,人间的一切烦恼就会消散了,如那一堆信和线一般。
……
“叶子,你还好吗?阿武每次打电话都问你。”桂姑微笑着。
“谢谢阿武哥哥,我很好的。”
“我给阿武说你还是与以前一样的爱笑、一样的胖瘦,孩子也很可爱。唉,他还说、还说,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我轻轻的“嗯”一声,望向熟悉的田野。山坡上青草碧绿,还有野果子吗?昔日的小溪已经被填平,螃蟹的家到了哪里?溪边的油桐林已经被砍伐,林下的石蒜花还好吗?此时从邻居家里飘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歌声哀婉动人,停留在树枝上的小鸟也悄无声息。
歌声飘远了,飘荡到山涧,随着山谷的雾霭一起飘悠。眼前的石蒜花模糊了,渐渐变成天际的一抹红霞,一阵风吹过,红霞慢慢的消散、消散……
[ 本帖最后由 狗尾草 于 2011-11-6 18: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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