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种守候

　　说实话，那个下午我一直很亢奋，而且当晚做梦都还看到了那个女人温和、恬静的笑，那笑很稳且极柔软，不太像一般的农村女人，也看到那个男人坐在那里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其实他也只是说了极简单的一些话而已。那个下午我却一直都在笑，笑得很是无忌，甚至可以是放肆，直到把他笑得不敢再说话。

　　后来想想难怪一直以来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而后来才想到，原来是因为他们不太像是一般的“老夫老妻”，他们之间的默契和尊敬倒像是正在谈恋爱的情侣。而且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话题会和不久以后就明了的“家庭暴力”扯上任何一点点儿关系，不然那天说什么我也是笑不出来的。
　　我这人很容易就对什么感兴趣，而且很快就可以“着迷上瘾”（老公语），甚至忘乎所以。就像第一次会吹口哨，第一次会打响指后，忍着忍着还是往往忍不住，在外面怕人笑话，就会在家里吹一曲，顺便再打几个响指，虽说手指肚儿被擦得生疼，但那声音确实清脆，听着很过瘾。母亲听到，往往会嗔怪：“哪像个女孩子！”我就咯咯的笑，好听不？好听。母亲就笑了，不再说我。还有双手脱把骑车子，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瞻前又顾后，确定无人后，才敢放开按在车把上的手的，先放开左手然后是右手，等到我坐正了走顺了，就感觉好帅好过瘾，而且走得路线挺直。
　　那些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些当年极向往的“潇洒”、“帅”那些字眼抑或想法都跑走好多好多年了。之后，我培养自己的稳和静，其实除了吹口哨打响指和脱把骑车子之外，我还是很女孩儿的，甚至有些内向，所以之后很容易就做到了自己定的“规矩”。
　　那天我却没做到，因为那个故事太让我兴奋，而且不仅仅缘于那故事的新奇，还有后面隐藏的尚不可知、暂还处于神秘状态的诸多因由，所以我确定自己又一次对什么开始上瘾了，就是：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这会能过来给我输上吧？”宋打来电话。前一天是去他的单位给输液的。我就说暂时还不行，因为还有几个针灸病人在床上，“可能最多半小时，要是你觉得不想等，就到这里来输。”最后我加了一句。
　　十几分钟不到二十分钟后，我到了宋的单位所在住所。他十几岁的大儿子说他爸去我们那了。啊？惊，然后有点气，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再说怎么就会没碰上呢？再然后又笑了，给老公打电话让他等吧。
　　一进门看到他稳稳坐在那里了，经过几句解释才知，他出的后门走的北边路，我走的南边路进的南门。而后又说他经常有事不太容易出来想让我再过去给输上的，可想想今天没人给换瓶就过来了。宋的语速不快且字字清晰，我一直有印象。“哦，媳妇呢？”记得头天去时，他媳妇在的。而且之前每次他或者儿子有病，她都在的，记得她叫芬儿。因为他一向身体不是很好，经常感冒，肠胃也不好，所以经常来，和他们一家也算是熟识了。
　　回去了，他说。回去了？不管你了？很自然我心里对芬就有了点意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当然也不用回答的，而在稍迟疑一下后，宋说“俺们两个这样好有一妙哩，你们可能都不信。”好有一妙？对这个词有点不解而且感觉很是新颖，于是我停下了手里正在切割小玻璃瓶的动作。等他的下文。 　　“俺俩早离了”。
　　啊？这回该我脑子不好使了，因为大脑一度短路似的闪过的是芬带了孩子过来，或者是他和她还有孩子一起来的情景，而芬在三十多里外的老家上班加务农。他则在现在的某个单位做厨师，具体哪年来的，不是很清楚。
　　真离了？我当然会这样问一句。啊，07年就离了，本本儿都有，一人拿一本。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我愣了一小会儿还是扑哧一下就笑了，怎么没人告你们非法同居呢？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认为我这是幸灾乐祸，起码我不那样认为，因为我以为那是个玩笑。这回该他笑了，但只一下，一直以来他对笑都很吝啬。“那倒不会，每回她来，都是自己住另外一间屋里。”
　　没哪儿看出你们是离了的样子啊？她不是常来吗？旁边一位大嫂想必也听出些意思了，这会儿也一直在看着宋笑。
　　当我一扎见血地给他输上液体之后，老公还嘟囔我一句：怎么这么磨蹭。虽然刚才那个话题让我配药时速度慢了些，犯了要专心的大忌，好在自小对“一心二用”有了足够的锻炼，且中间多检查了两遍。
　　一切停当之后，我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看你们两个挺好的呀，当初怎么就离了呢？”他却闭口不谈。只顾和旁边那位也在输液的爱笑的大嫂说话，从他们的对话里也听出，他是经常回去的，不但家里翻盖旧房他回去，而且老丈人去世也是他回去操办，这样说吧，只要家里有点稍大的事，他都会回去。虽然他们商议是小儿子归他的，但大儿子有病他也管，而且很有可能他长大结婚都得他这亲老爸张罗呢，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让芬退掉了去年还在种的几亩地，只上班就行了。
　　她一个女人能干嘛？不够花我给她。他这样说的时候，让做为女人的我们都有点感动了。
　　她常来，你也有事就回去，两个儿子你都管。大嫂就还是笑，“那你们离得哪门子婚呢？”
　　床上还在针灸的大娘也很是忍不住地老是转身要看看，被我一把扶住，大娘您别动，夹住针可疼了。就旁边一位等着拿中药的老大爷稳得住，端端地坐着，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明白什么心情。我真是服了，或许他们这个年龄经历得多了，对什么已看破，对什么事都见怪不怪了？
　　是不是她欺负你没本事养家，你赌气出来自己混个样儿给她看？他说芬很老实从来不欺负他，那么就是你欺负她了？惯常思维我会接上这样问。
　　也没有。……
　　怪了，看来这个宋还是个守口如瓶的主儿。
　　本来下午就一直阴天，一会儿听到有人在外面说：下雨了，把车子盖下。开门看，果然。雨虽很小，可出门就感觉多了凉气，不自觉先抱紧了双臂。到屋里找了雨披，塑料之类把几辆车子座子盖好，然后又跑进屋给自己穿一件厚衣服。
我跑来跑去的时候，他们也都不说话了只朝外面看，可能担心一会怎么回家吧，宋却低了头在摆弄手机，表情有些沉郁。
　　喝了杯热水暖了暖，又偷空上网看了两眼，然后出去给针灸的大娘起针，恰在这当口，那人在接电话，“……家里没下雨啊？哦，没事，就是问问……那个，你就别拿来了，自己留着吃呗。”
　　手里正握着一小把银针，我一下笑出来“你们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啊？”，猜想刚才他肯定是在低头发短信了。俩人这么好的，离的哪门子婚呢？大嫂也笑，还是那句话。干脆复婚算了。
　　当初那个本换这个本的时候花了140元，要再换成那个本，还得花140元。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在这样说。
　　不会是就害怕花那140元吧？又该我吃惊了。
　　“这个140元可不是随便就决定要花的”。他的表情很严肃，“当初要不是到了一定的程度谁也不会随便就去花140元换成这个本。再花140元去换回那个本，更没那么容易。”
　　外面的雨忽然得就下大了，甚至听到雨的喧嚣声，而且凉气自门缝里挤了进来，虽然穿了厚衣服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屋内一下子静下来，静得我有点不太适应，赶紧去打开电视机，调出好看的节目缓解一下，那会正在播园林里人“战”猴子，因为猴子老是跑到公园偷偷无故杀死鸟儿们，场面很是惊险热闹，于是又都看得笑起来，刚才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次日，那人再没来，病好了？还是不好意思再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惶惶，恐是和前一天的对话有关。
　　直到几天后，他的前妻来给儿子拿点感冒药，知他病好了，我才松了口气。
趁送她出来的空当，在院子里我悄悄问芬：“你们真离了？”这位习惯恬静的微笑的女人，低了头不再笑，然后慢慢告诉我一个多年前的事实。宋一直身体不好，却又经常酗酒，不利于自己的身体健康不说，且有最大的不好就是，每次醉酒后他都会打她，而每次酒醒之后看到满身青紫的她，又会哭着求她原谅自己。平时不喝酒的时候对她极好，做家务是常事，对孩子也很是疼爱。也就是因为这些，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
　　而有一次在不满一岁的小儿子发烧时，酒醉归来的他又打了妻子，而且打得很重，以至次日都没能起床，也以至于误了儿子的病成了肺炎，险些铸成大错。
　　那次之后他提出：咱们离婚吧。房子，地，还有大儿子归了芬，他只要小儿子，他们是协议离婚。
　　当她说完那些以后，眼睛是红的。我只长长吐出一口气，却不知应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家庭暴力引起的案例，从电视上没少看。我痛恨有家庭暴力倾向的男人，可现实中的这一例却让我真的迷惑了，他是用离婚来惩罚自己吗？或者是为了他说过的那句“离了婚，两个人就没有权利随便打骂对方了”？

　　但不管怎样，还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再用140元去换回另一个本儿，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 本帖最后由 若谷 于 2010-6-16 18: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