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思绪从小屋开始

　　　　　　　　　　　
　　　　　　　　　思绪从小屋开始
　　　　　　　734500甘肃民乐一中 吕永红
　　春风送燕归，炊烟数缕薄 。春天的天空 仿佛一下子比冬天长高了好多 ，空阔，高远，静谧，安详。泥土与树木的呼吸渐渐清晰，虫鸣、鸟啾、鸡叫、狗吠、羊咩、牛哞都充满了诗意的柔情与浪漫的舞动，就连母亲呼鸡斥狗的声音也显得清亮醇香，听着便有一种幸福洇出身体来，像水圈样扩大。

　　准备了一冬天的材料，砖头、水泥、木料、沙石，这会儿它们都稳稳地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木工活在冬闲时即做完了，砖匠师傅也已说好了。一阵风吹过，大地复苏，造屋工程宣告开始。春天是个富于创造的季节，似乎只是几天的喧闹忙碌，几天的人困车乏，小屋便赫然矗立在人们的视野中 ，红砖白墙，挺拔雅致，路过的行人也啧啧称道，洒下一地春风暖语，我年迈的父亲心头上也盛开了一朵牡丹 ，皱纹平展了好多。 　　其实，我们先前是有一个老院的，几间矮矮的土坯房 ，四段曲折的土围墙，一个文物样的千疮百孔的大门。尽管有点破旧，但如是窝巢，春有桃花杏花热闹 ，夏有蜜蜂蝴蝶萦绕 ，秋有豆香麦香弥漫，冬有栖鸟顽童嬉闹，小屋也似乎见好就收，绝无半点要主人为它增光添彩或得到些许奖赏的奢望，平平静静地与周围的一切默契而处。 　　后来我的父母和弟弟一家的矛盾开始升级，不是嘴仗便是冷战，家庭上空阴云密布，最后竟致互相殴击，和弟弟一家的蛮横愚鲁相比，父母的宽容与力衰终处于下风。还是应了那句话——惹不起了躲得起。卷起铺盖借居他家，父母像是获了大赦，连吃野菜芋头都格外香喷。实际的小屋建造者却丧失了居住权或使用权，小屋延伸不出四季的韵致，屋顶上长满得意的蒿草，随便从任何角度就可看到。有家而零落的日子应该属于遥远的杜甫啊，这种念头在我心里挥之不走，拂之不去，我心仪的小屋形象开始定格在脑海中——朴实随性，温暖惬意。

　　新建的小屋，墙壁还很潮湿，院落还很凌乱。搬来的物什堆得满地都是。不过，看吧，一俟屋顶墙壁干燥，就会有木工师傅在四壁及屋顶用各样装饰板打造出他们心中理想的图案，瓦匠师傅会用地板砖将地面铺的滑滑溜溜。小屋里定然不会有蜂嘤鸟啾，充斥于耳的定然是电钻的嗡嗡声，斧头的敲击声，瓦刀的咣当声，小屋完全会被理想化，延伸着不切实际的画意，换回来不切实际的空泛的赞美。看吧，雨雪天气，谁愿意让你的两只泥脚轻松地踏上光洁的地板砖 ？谁舍得在崭新的房屋里即使是寒夜升起缕缕烟火呢？美一旦被矫正，非但不美丽，甚至让人感到残酷。想想吧，经年累月后，地板砖失去了光洁，墙裙开始剥落，梁椽开始腐朽，屋瓦开始松脱，瓦缝间的杂草不失时机地葳蕤而生，一切似乎复还原初。此时，我才觉得小屋又像个小屋了，有了落魄和失意的机会。事物的凋零比强盛更让人触目惊心，让人充满了感动与唏嘘。

　　午夜梦回难以成眠时，我常常翻几本闲书，几位亲切的面孔从眼前倏忽而逝，他们的文字已没有先前的神采飞扬，已淡去了词藻技巧，显得明白如话，亲切随便，平平淡淡的描述里镶嵌着鲜亮生动的日子，与芸芸众生的经历惊人地相似。更多的人都是这样，年轻时总把形貌甚至灵魂妆扮得光光火火引人瞩目，一种抑制不住的巨大力量从他们身上勃发出来，不用担心生命会被折断或终止，就像装饰一新的小屋，从来犯不着担心它会朽蚀坍圮。直到在生命的漩涡里湿了身，呛了水，被生活的砂轮打磨得滑亮圆润时，双脚才踏在平地上，呼吸自然的空气，啮食人间烟火，生活才变得朴素简约，变得务实真切，仍回到了落魄时的状态，没有了官衔，没有了毁誉，没有了做作，没有了提防，这才是对生活最为剀切的彰显与总结。 　　没有任何一间小屋光亮如新，没有一个生命会永葆青春，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在得意处行走。得意时 不沾沾自喜颐指气使，失志时不呼天顿足萎靡难振，坦然傲岸地走过一生，这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化境？（全文共1529个字）
　　　　　　　2008年4月20日完稿于侍漏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