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无雪的冬天

无雪的冬天（散文）

　　无雪的冬天毕竟不像冬天。
　　失却晶莹雪花的点缀，山就成了光秃秃的头颅，毫无半点景致。若是夏秋，西北的山峦尚有些绿意陪衬，招惹的人眼睛里流泻出丝丝欣慰的感觉，可能会产生生命丰韵、自然多姿多彩之类的意念。在严冬颤列的风中，吹拂脸面的唯有一股硬似一股的寒冷，那些干硬的风似乎要渗透人的骨缝，一直钻到心灵与灵魂深处。

　 树木早已干枯，没精打采的样子，枝丫全是枯黄一片，一个个像是遭受重大打击的女子，失去鲜艳光嫩的色泽，失去生机盎然的神采，失去青春可人的模样，失去活力四射的生机——唯独剩下干枯的枝、坚硬的杆。一阵猛似一阵的狂风，摇晃着枯枝的躯干，几乎要把树木连根斩断了。可是，风过后，那树又抖擞抖擞精神，重新昂然挺拔、亭亭玉立。尽管黄叶落满了脚下的地面，尽管风霜笼罩了世界，这些树木依然一年年地顽强生存着，生生不息地生长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冬，积聚着力量，储存着营养——等待早春的柔风一吹，就会再次钻出浑身的嫩叶绿枝来。大地沉默寡言着，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安然享受着冬天难得的消闲光阴。又好像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哲人，咀嚼着岁月的吟唱，思考着生命的本真，体味着大地的希冀，回味着日子的静美。旷野和农田，水沟和田埂，以及那些草滩、山坡、野地，都毫无生机，甚至没有半点水分的滋养——干枯的地块若要走过去一个人，立马身后尘土飞扬。小学生从家门口出发，穿越阡陌纵横的家乡小道，到学校全身会沾满大地的印迹。又谁不被这个世界烙上深深的印痕，有谁能够逃离世界的打磨。哪些粒粒尘土，顽强而执拗地钻入鞋子、裤管、衣袖甚至脖子的衣领，洗尽了还会再次钻入——没有雪的冬天，没有水的涵养，尘土像是随时起飞的鸟雀，以自身貌不惊人的模样，以执拗顽强的脾性，侵袭人们生活的空间。没有雪花的装点和铺陈，失去雪花的飘洒和飞扬，北方的冬天，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和打动人心扉的地方？还有什么能够惹人眼目和激动人心的所在？
　　全球气候的变暖，暖冬现象的日益加剧，不能不引起人们的警觉和反思。臭氧层、大气污染、植被稀少……降雪条件被无情摧毁，雪花来不及飘扬就被烘干，人们只能从书报电视和图画中欣赏瑞雪飘飘的情状。以后，在北方看场降雪，会不会像澳大利亚一样困难。每当看电视知道美国、加拿大、俄罗斯遭遇特大暴风雪袭击，心底里默默呼唤着、期盼着：什么时候，久不见雪的西北，也来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我们的后代，以后能不能够触摸到雪花的晶莹、能不能够品尝到雪花的清爽？会不会像拍电影那样，用人造雪的情景来满足人们对雪的渴求。
　　无雪的冬天便格外怀恋下雪的日子。
　 小时候雪天特多，一下就是三两天。寒风吹拂着、呼啸着，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花铺天盖地地下着，遮没了山林川泽、遮没了田野河渠、遮没了村庄院落，复苏了农民心中的期盼，勾连起人们幸福的憧憬。庄户人家的屋里，家家的土炕烫的几乎要烫熟皮肤，火炉一个劲地冒出股股热气，炉子上的土豆片一块块散发出勾人的香味。抑或火炉上是“滋滋”作响的茶壶，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被窝旁，听长者和父母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那些平和随意的语句，就像缕缕蒸发的水汽，悄悄地渗进年少的心扉，沉入心灵的某个触角——不知经历多少个春秋，那一粒粒饱蘸温暖、真善和爱的种子，不知孵化出多少美好的枝叶。大雪天，乡里的孩子是可以不必上学的，我们趴在烧得火红的炕上书写作业，感觉一点也不冷。而雪后的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雪后的世界也是乡村孩子们最快乐、最美好的日子——堆雪人、打雪仗、打滑槽、玩冰车、赛陀螺（也交土牛儿）……没有谁组织，没有人喊叫，孩子的天性和活泼的心理，我们全是“凭着感觉走”，玩的不亦乐乎，兴高采烈——尽管常常肚子饿的咕咕叫着，身上穿的衣服单薄，鞋子也是开口有洞的，但这似乎不影响我们的内心的欢乐，我们不断变化着玩的方式。闭上我的眼，淡蓝淡蓝的天幕下，一弯明镜似的月亮下，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追着、打着、闹着、笑着、跳着、蹦着，雪花是他们天然的道具，玩伴是他们自然的对象，天地是他们自由自在的舞台，寒冷被撇在脑后，寂寞被扔在野外，一个个兴致勃勃，不亦乐乎。不像现在的孩子，玩什么都不再那么喜悦！什么玩具都只图个新鲜；吃什么都好像提不起胃口，吃饭对他们似乎是一种负担。
　　无雪的冬天叫人特别神往下雪的日子。
　　天空变得灰蒙蒙的，西北风一个劲猛刮着，西伯利亚寒流携带冷空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寒气扑面而来，冷风透彻骨髓，但人们欣喜地感觉到一场雪即将来临。
　　云层翻卷着、跳跃着、奔涌着，似千万头疯跑的野马群，一刹那的功夫就遮没了天穹。风声呼啸中，烟蔼弥漫里，飞舞飘扬的“白蝴蝶”蜂拥而来，纯洁无暇、晶莹美丽的雪啊，荡涤着人的心扉，洗礼着人的灵魂，装点着山川的寂寥，充实着自然的空廓。雪花舒展着轻盈的身姿，袅娜着柔曼的舞步，盘旋、飘舞、飞扬、撒落，再洒脱恬静地扑入地母温软宽厚的怀抱。
　 静静地飘洒，静静地沉落。雪白的天，雪白的地，雪白的山川村落，雪白的城市街道——雪的轻纱雾罩下，一切都是银装素裹的粉妆世界！春天有绿草的萌发、鲜花的灿烂，夏天有勃长的万物、成熟的庄稼，秋天有丰硕的果实、金黄的收获，冬天啊，唯有晶莹剔透、纯洁无暇的雪花，是造物主送给人间的礼物和馈赠。倘若失却雪花的渲染和装点，有什么来奉献给你——赤诚的大地、寥廓的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