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响动

　　　　　　　　　　　响动 　　声音飘来，若烟似雾，摇晃中，缓慢而强劲地上升，穿越沉睡的土地，在村庄、城市、山脉、河流，在万物沉寂身体上，变化、移动、撕裂，上升或者坠落。一个人体内聚集着精、气、神，被召唤，被激发，哗然一片。孤独而清静的房间内，幻觉和想象，冲破静止的事物，到达时间的顶端。浮现、游移、消失，然后被时间囊括……。尽管这是一种事后抽离自身的观望和无奈。 　　一件一件的事，总会尘埃落定。它们荒芜着，慢无边际，最终成为一片废墟。当我试图坐穿，一个人的寂静，在不断到来的时间里，听到雷电响起，雨水坠落，大风吹落叶片。我漠视它们，漠视无辜的光源，在黑暗中体会存在。仿佛要拒绝说话，拒绝任何外在的交流。回望内心，固守一种若有若无的等待。 　　我不能确定等待的会到来。过去，已经沉睡在内心。在睡眠之外，我看望它们的可能。在拒绝眼前的现实时，我回到过去。回望一个村庄，东西狭长的泥路上走过来走过去，我希望听到响声，一声鸡叫，一句人话，或者任何东西发出的声响。在那样的时刻，我侧身去看它们。在看和听的过程中，我忘了一个人孤单，一个人天地苍茫，无依无靠。或者，只有这样，我才看到这片土地和村庄，在生机落下时，长久的荒芜和寂寞。 　　我有一个瘦弱多病的身躯，有一种某个时刻突然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消失的忧虑。走到村头的小桥上，早晨或着傍晚，看着太阳从东边高高河岭的槐树林梢头升上来，红彤彤的，又大又园。那是一种莫名的惊奇，一种内心冥死的刺激。有时，一个人会朝着太阳的方向奔跑，跑过二三里的村路，到达那一片河岭，站在高高地领地上，那红日已经远远地退到河对岸更远的地方。更远的方向，我隐约看到了起伏不平的山像，一种永远不可追逐的遥远。 　　一个巨大的不可琢磨的背景，悄无声息发生的，世间万物，轮回转换。隐蔽的眼睛、奔跑的身体，被什么忽略着。让我疑心脚步，无论移到何处，都不会离开一个原点。我追不上想追赶的东西。站着喘息，天光大亮，满坡的槐树林，远近不同音的鸟声哗然响起。我走进弥散着植物清香气息的林子。夏天的露水汽氤氲在其间，地上的草棵弄湿了我的衣服。仰头树木枝条，在杂草丛生的坡地上，追随到了声音的来源，我看到了树杈上的鸟巢。 　　我断定声音蜗居在里面，我用眼睛和内心的感觉，测试着声音与我的难以接近的距离。这些声音和我的身体之间，有着无措的隔阂，我的隔膜与疑惑悬浮在内心。我有些疲惫，或者我无力怯懦，眼前这些生长着刺条的大树。在返回的时候，躲在鸟巢里的鸟，喧哗着这些生长着的树们，然后，我离开了树林。 　　我转身往回走。声音消失了。仿佛多年之后，我一次次在夜晚幻象白天的响动，在日记本上写一个人的名字，写关于这个人的细节，试图写出我的初恋，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徒劳的行为。面对一张空白的纸，如面对整个世界沉落的一片废墟，空虚和寂寞是一个巨大的实体。然而，因为怕它们消失，在空白的地方，进行一种虚妄的制造，在后来已成为一种更寂然无声的陷落，造成了更长久地一种无法逃离。我所幻想的原貌和声音，徒劳地填补内心的失落和渴望。 　　类似那片槐树林诸多地方，在我长大之后，一一从面前消失。在任何一个地方生活，都难免一种恒久的沉寂。在时间当中不停地奔跑，不停寻找一种响声，最终却陷落在响声之后的寂然里。想起它们，我感到无话可说。两个人，两个男女，在长久的过去中发生太多伤害，无力挽回最初的美好，演变成一种人世永恒的隔膜。每个人都可能发现这样的秘密：每一个过程之后，留下来的只是美好和伤害的回忆同时占有的此刻。 　　为了寻找让生命获救的瞬间，向着树林和太阳升起的方向奔跑，道路越来越漫长，事物也越来越多沉寂。终于有一天，个体的需要在内心死亡。在生活中失去生活，在爱人里失去爱人。一个人的身体，他的活力开始于他的痛苦。当他看着离去和背叛的事物，感受到悲伤，悲伤提醒他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知道自己还活着。时间在大地上的悲哀，却有人的生命来承载。每个人都这样呼喊着，继续着他的寻找。 　　生命的响声存在于瞬间当中，奔跑延续在在疲惫和休息当中。黑暗的窒息、死亡的引诱。都需要声音的响起，需要从声音中汲取生机的能量。一次次的仿佛感觉自己从死亡的路途上，慢慢复活过来。也许你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复活，也许你有过懊恼，没有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死去。所有的念头，都无力更改已成的事实，它们不能描画出你最后的样子。你会发现：你在前一个地方死去了，却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复活过来。 　　最初找到过迷恋和好奇，在荒芜的生存花园里，整个世界凝固的瞬间美丽。那一刻，你品尝完满的感觉。假想，这些瞬间凝固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穿行在诸多美丽的时刻，揭示出你所见事物的每一一个线条，你是一个画家，可以画下这些瞬间的美和绚烂，生命即成为你的动态之美。留存住你的瞬间，所拥有艺术，文字的、电影的、绘画的艺术。幻想的图景，想象的一端，重新自己的时间，让时间在瞬间停留，如同我用这些文字，在既定的现实里，拥有拯救自身陷落的幻想和浪漫。 　　为了制造这样的瞬间，在不断地累。时间，沉积中，看到广大的废墟背景，耗用生命的能量去穿越岁月。在被时间覆盖住的尘世上，摇晃生命之火，释放身体的欲望，闪亮灵魂，发热发光。经历着肉体和灵魂的痛苦和欢乐，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变成一块块握紧在手里的石子，朝向人世间宽大无边的水面上，投掷出水花灿烂、细碎的光芒，并借此在人类世界沉寂的荒野上，看到自身的绚烂之光。热爱着这些声声不熄的响动，拥有美丽如昙花的生命意识。在漫长而黑暗的道路上，因为流泪而微笑，因为黑暗而光明。 　　　　　　　　　　　　　　　　2007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