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网事系列之十一：偏执

　　你曾经深究过，当时的动机是什么？或者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了那个简单的回复。现在，你后悔。但深究的结果，让你目光呆滞，神情茫然。确实毫无原因，也确实是随手敲下的几句话，根本不代表什么。但这句话让一个影子或者几十个影子跟随了你几年的时间。现在，你感觉，自己面对网络，面对形形色色的ID，战战兢兢；这些ID你辨别不了真假，他们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呢？你盯着屏幕这样想的时候，往事像水一样就淹没你。 　　你看了一个帖子，作者在写家乡。你随手回复了一句：我去过这个城市，感觉很小。然后你下网去睡觉，工作，生活。当然，就像你随手敲下的那个回复一样，很偶然，你就去看了你回复的那个帖子。你发现，有人在咒骂你，咒你死，咒你弱智，咒你没有文化。一股怒火立即升腾在你的胸膛，你根本想不到一句随手的回复，引来这样的侮辱。你当然还击了，但你还是温和的，一再解释，这只是个人的看法，也是你到那个城市去真实的感觉。你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了平和，你心里不痛快，你感觉语言的无能。 　　你有了心病，你甚至有了牵挂，你有时间就去看看那个帖子。你发现，增加了很多的帖子，所有的帖子都是诅咒，没有任何遮掩的攻击。你在网络上有朋友，朋友们帮你还击了，这引来更加疯狂的攻击。你再呆，你再痴，你罢手了，你不再做点滴的辩解。 　　这没有用。 　　你是在论坛上看看帖子，读读文章，灌灌水，开开玩笑。论坛上有悄悄话功能，你上线，几十个悄悄话袭来，所有的都是攻击，都是漫骂。还有手机号码，还有QQ号码，还有电子邮件地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和你谈谈，要你道歉。他说：你去死吧！他说：如果你不道歉，我会追杀你一辈子！“一辈子”？你的火气又升腾起来，就是因为一句回复，然后他要追杀你一辈子？你随口吐出两个字：有病！ 　　吐出这两个字后，你发现你自己病了。你开始长时间陷入沉思中。你记得在高中的时候看过的一个萨特的小册子。这个小册子有意思，译者开篇就说，相信没有几个人可以看完这个册子。这是实话，还是激将？你动了犟劲，你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我就要看完这个册子，哪怕它枯燥如草，哪怕它就是要撕裂你的头脑。就是这么一句简单话，就激发了你内心深层次隐藏着的不未所知的泥沼地，这混沌的水泽，本是被粉饰和装扮，以另外的形式呈现，那是平和，那是理性。 　　人和人之间可以依靠语言沟通？语言是神圣的，还是仅仅要凭借别人的重新构建来诠释？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了。 　　时间是强大的，可以消融一切。你罢手了，不再理会，但没有用。 　　你的邮箱地址是公开的，你每两天会收到一封病毒邮件，你有一点计算机知识，你眼都不眨一下，删除了事。再两天，他再寄。你去邮箱设置了，阻止邮件进入。他换邮箱，再寄。你再设置，再阻止，他再换，再寄。你又被激发了斗志，你就收，你就让他寄。过去了一年，你开始惊恐，这样持续不断的攻击，已非常人之为。你落荒而逃，你丢弃了使用了几年的邮箱。然后，你开始接到电话，你看了看号码，城市区号显示就是他，那个寄病毒邮件的ID。你断掉电话，他再打过来。你接，你想好了，你接，任他诅咒。你又错，他不诅咒，他讲理，他要你说出背后的指使者。你想骂人了，你几乎要喊着说，就是随便敲下的一句回复，没有那么复杂。没有用，他认准了你身后有指使者，他不紧不慢，他给你分析，回复出现的时间逻辑，语言的特点，这特点显示非一人所为。你狂怒，你扣掉电话。然后，第二天，你仍然接到电话。你开始讲理，你说，话费很贵，别浪费时间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真得没有什么可说的。没用，第三天，你再接电话，第四天，你再接电话。上帝啊，你心里低低呻吟着。半年过去了，你终于要发疯，你被逼疯了，你换掉电话。你换掉电话，你更是病了，越来越病。你总是疑神疑鬼，本来你已经不再登陆论坛了，你却像犯了赌瘾一样，间或就去偷偷看看，看看那些持续谩骂的帖子，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了愤怒。你就是发愁，发愁啊，是真发愁。 　　时间是强大的，一切都可以被改变。 　　你开始看到，曾经坚定站在你身边的人的犹豫，你开始看到支持的天平的倾斜，你开始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你就是一个无赖，一个流氓，一个骗子。你有自尊，你从来对自己的形象爱护有加。你的手敲了一些字，你按住鼠标，想了又想，你罢休，你没有发出去。你想了又想，你再敲动键盘，你又输入了一些文字，你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发出去。后来，就像你随便敲下的回复一样，你还是发出去了，你为自己申辩，你的语气都是悒郁的，你几乎就是在哀求，让这一切结束吧。你发出的文字，是汽油，是狂风，是氧气，点燃了更猛烈的火焰，火焰升腾起来，这火从屏幕上就要下来，就要吞噬你一样。这次不是谩骂，这次他是冤屈的鬼魂，六月天空中飘下的大雪。你正中他的下怀。你的哀求的语气正是他的需要，是他的证据，是他证明自己的高尚，自己的冤屈，自己的无奈的铁的证据。你从来没有如此鄙视自己，你鄙视自己的智商，你鄙视自己的浅薄。 　　你开始彻底隐藏自己，你断绝了所有的网络上的朋友，你销声匿迹。然后，你开始理智了或者你开始疯狂了。你开始搜集所有的信息，只言片语，你将只言片语分析来，分析去，你留心所有关于他在网络上的蛛丝马迹，你从来没有如此智慧，你竟然就找到他的地址，他的固定电话，这并没有什么，你甚至找到了他父母家里的电话，你找到了他父母的姓名，工作单位，职务，至于他叫什么，他多大年龄，他什么时候失恋，这些当然都不在话下。 　　这不够。 　　你开始学会使用代理服务器，这样的目的是可以彻底隐藏你的IP地址；你学会了分析IP地址，这样做的目的可以让你更加疑神疑鬼；你对黑客软件充满了兴趣，你几个月潜伏在黑客网站，你就开始研究出使用邮件攻击别人计算机的手段，当然还有窃取别人密码的本事；你还会隐藏程序文件，会变换存放文件格式。你每次开启计算机都要查来查去，如果谁动了你的计算机，你都在第一时间清楚明了。你还学会了远程监督，哪怕你不在线，你可以监督自己的聊天工具。 　　当你终于感觉自己安全了，你开心了，你在夜里嘿嘿笑着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不是被逼疯的，你本来就是，你自己和他一样——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