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日月书:今日大雪】
2022-01-18抒情散文惊涛拍案
【日月书:今日大雪】文\惊涛拍案12月7日,今日大雪。我细心琢磨,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多么神奇。此日一到,意味天门洞开,从此雪降伴风吹,随时随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二十四节气珍重标示:今日大雪,则如同规定好的功课,听话的好学生,要按照老……
【日月书:今日大雪】
文\惊涛拍案
12月7日,今日大雪。我细心琢磨,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多么神奇。此日一到,意味天门洞开,从此雪降伴风吹,随时随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二十四节气珍重标示:今日大雪,则如同规定好的功课,听话的好学生,要按照老师的嘱咐,完成工整而干净的雪白作业。
从昨日开始,我就按捺不住内心隐秘的蠢蠢欲动,如幼时要随大人去吃四喜丸子般的激动。悄悄打点自己的一切,全力做好准备,包括夜间断续地做梦,早起细心地穿衣、洗脸、刷牙,包括小心地行走、说话、想事情,全部带了小心和谨慎,我希望一切按部就班,大雪能如约而来,我不想因为某个动作幅度过大而出现差错和意外,将一场好雪付诸流水。
事实上,小雪那天,我就特意沐浴更衣,在内心里焚香净面,净水洒街,黄沙铺道,用迎接贵宾的最高礼节,来等待一场拟想中的小雪。那天,我精心准备,耐心等待,虽然那日希望落空,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自此开始,以后的日子,将与以前截然不同,期待中的惊喜从此将随时能够出现。如此一路小心地一天天挨过来,靠近今日,12月7日。日历说,今日大雪,而且白纸红字,透着惊人的喜气。节日哪能不用红字呢?此日历年前就已经定稿付梓,如同日程表。想先祖们圣明无边,大笔一挥,给未来的日子安排日程,其心情与神态,该是何等的潇洒、神奇和笃定。
只是将近傍晚,天色稍阴,而大雪仍然杳无音信,似是有要事于某处耽搁,需要再择日而来。我感到将要遭遇小雪那日一样的命运。这很正常,我没有怪罪的想法,很多年来,不都是这样吗?但我心下切切复戚戚,总是牵肠挂肚,难以释怀,遂关门闭窗,打开电脑,遍搜网络上的大雪照片和视频,在聊以弥补心中创伤的同时,静心等待将要到来的“刷刷声”灌注某个平淡无奇的暗夜。
最喜静听刀郎唱“二零零二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一个人,从不与人共享。此刀郎嗓音沙哑,有点忧伤和孤独,适合一个人举行自己内心的最高典礼。想想,第一场雪,多么干净,多么优雅,充满蓬勃的青春气息,却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早一些,多么美妙,能这样唱出来,让人觉得,是个多么幸福的人,而不动声色,却坐享其成,岂能不算幸福之中的一员?
不见大雪,在我,已经很多年。午间有人专门提到这个节气,念叨民谚“小雪封地,大雪封门”,让我心中动荡,垂涎三尺。
在我看来,大雪乃世间的奇异天象,关于大雪的记忆,无一不令人心花怒放。我认为,大雪来临,需天寒地冻,要出奇地冷,大雪的出现才名正言顺,气度非凡,天地间才有仙气。比如那一年冬天,北风吹彻,气温一再直线下降,土路皆冻出裂纹,如蛛网四处蔓延,宽可插入一手指。一次大风狂吹一夜,呼号啸叫,令人胆寒,睡梦中噩梦不断。次日清晨开门,一堆雪忽地就倒进来,赶紧用小铲子挖起来往外撩。去院里扫雪,如同挖沟,那雪厚至小腿,每走一步,都费力拔脚,如趟水一样趟雪。远近大小树木则骤然粗肿,枝条肥大如芦苇结穗,半黑半白,墙头上都戴厚软蓬松的白帽。黄狗从草屋里出来,一跳,没进雪里,就剩扑满雪沫的脊背和脑袋,不得不一拱一伏地窜行,状如狗刨式凫水。打开鸡窝,鸡们出来,都像害羞的小媳妇,在雪地里小心地转圈,印“个”字,发呆,不敢像往常一样鸡飞狗跳地起哄。此年大雪,白天化,晚上冻,持续整个冬天。路上都冻成一层冰壳,我与伙伴们以免费观赏或者自我上演千奇百怪地倒伏姿势取乐。而屋檐每天早晨都挂起成串的冰溜,晶莹透明,新鲜可口,以小棍敲击,噼啪作响,清脆悦耳,宛如奏乐,躲开多嘴的大人,顺手取食,咔嘣有声,此游戏若多人参与竞技,往往花样翻新,虽口舌冰得麻木不仁,仍然乐不可支。路边的厚雪一层层结了硬壳,被风渐渐吹灰吹黑,而下面的雪沫则干爽如面粉,掏出来做雪球掷人,常常在半空中散为雪烟。
大雪初下,皆绵软如绸缎。私下一直认为,名诗里“燕山飞雪大如席”一句,只可听,不可展开想象,展开就眼前漫天飞舞雪席。某段时间,我沉浸其中,一直琢磨,若全家人或者伙伴坐此雪席出门,于村庄的上空寻找自己家的房顶或院子降落,或在屋脊树梢上起飞,在空中席来席往,相互招呼,车水马龙一般,其场面令我无限遐想神往,久久不能作罢。本地雪花大者多如鹅毛,疏落有致,上下起伏如同掷出的纸飞机,粘到头发、睫毛、衣服上,经久不化,让人看着飘飘欲仙。但此等大雪,都在润物细无声中降临。如果北风啸叫,大雪则密集吹打,雪花全部凝结、攥紧,化为雪粒,坚硬无比,打到脸上,如同沙粒,有被打成麻子的恐惧。
今日大雪,我一直认为,是从今日开始,可以下大雪的意思。大雪都能下,小雪当然更可以。下小雪常常不限时间地点,无论风大风小,可以随时下。比如,早晨、午后,或者下午、黄昏,甚至午夜。事实上,午夜下的时候比较多。似乎天气降温,多趁午夜悄悄改变河流的状态。少年时代我最喜傍晚下雪,一个人冒雪离开村子,路上行人很少,甚至前后无人,我就在密集的雪花中抿起嘴学布谷叫,声音干净纯粹,传得很远,更重要的是,我感觉我的声音在雪花中穿行,曲里拐弯而势不可挡,有纵马天下、笑傲江湖的味道。而浑身攒足了劲,提丹田气将声音发出去,则能找到迅速长成大人的豪气,甚至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
大雪时常也会在春天降临,为之春雪。春雪更为绵软,且常常选午夜飘飞,悄然无声。九三年四月,本地突降一场罕见的大雪,那真是大雪啊,足足下到厚至半尺。我骑自行车,冒雪从公路绕远路去县城,结果,平时仅用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其间根本无法上车,只能推着车子踽踽步行,仍然艰难得冒了汗。等我赶到县城,已经将近中午,太阳出来,县城的雪迅速化为雪水,房檐上滴滴答答地如同瀑布灌水。而马路上,表面覆一层白雪,下面却是雪水,脚踩上去,噼啪一声,雪水四溅。大街上行车稍微一快,就溅一条雪水白练,只是这白练很快就成了黑练。等我再回到乡下,田野里仍然雪野茫茫,一马平川都是扯天扯地的白,白得刺眼,眼睛都睁不开。而雪野里偶尔露出点麦苗的叶尖,则让人一喜,有找到亲人的感觉。奇妙的,是途中遇到一个喜滋滋的老汉,穿着甚为臃肿,嘬一根少见的长烟袋,站在麦地边上,倚着一棵大树,自言自语又似跟我无话找话地大声说,今年麦子要大收了。我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还是给他搭话说,今年要丰收了。借他吉言,那年,我果然大收,走出积郁六年的日子,走出了于我最为欣喜的一步。
今日大雪。在心绪渐暖的时刻,我念一遍,再念一遍,就雪花飞舞,漫天飘絮。家乡的老人们曾说,好日子是念叨来的。我铭记在心,且复诵不断。
2007年12月7日——12日晚
2007年12月7日——1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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