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班长的兴衰

　　在我小学时期的十几个乡下同学中，大我一岁的永昌一直是我们的班长，至于老师缘于哪些条条框框要任命他做班长，我没有仔细考究过，我想老师自有老师的诸多理由与解释，而作为班长的永昌却自然而然地成了同学中的佼佼者，就好比他是班上的皇帝，我们都是他的臣民似的，别有一分威仪和风光，这可是当年乃至以后好长时间里永昌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记。 　　当年永昌作为一班之长，按照老师的意图上旨下达当然是天经地义的，那年月的班长除像如今一样要处理班上的些许琐碎事务外，最为关键的还要带领大家完成劳动课上的室外项目。那时每周两节的劳动课是必不可少的，其实当时的劳动课，主要就是通过具体的劳动强化我们学生的劳动本色，不但学校里有栽树、浇树、打扫卫生等活计，还要经常帮生产队拾麦子、拾棉花、给牛割草等，就连村赤脚医生安排的采中药的任务也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记忆犹新的是一次抬水浇树，十几个孩子将几只水桶用木棍横七竖八地串起来，班长永昌作排头，大家喊着号子一起从村中央的水塘边向校园里抬，场面壮观，群情激昂，个个生龙活虎似的，俨然像完成一项重要使命，人人不甘落后。好像由此得到班长，并通过班长的汇报得到老师的几句表扬，便成了大家的坚强支柱，可那时我们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啊!真难为了那份耐力和坚持。而正是诸如此类的劳动课，却树立了班长永昌在我们心目中的威严，不仅每每他会带头干活，更为重要的他会像一个小老师一样给我们每个人的劳动成绩和劳动干劲作总结，让我们从中盼望得到肯定和激励。 　　印象中班长永昌从不欺负任何同学，即使其他同学有了矛盾动了干戈，永昌也会仗义执言毫无偏向，由于那时我年龄最小，长的又瘦弱，且性情内向，属于永远不会欺负别人却常会被别人欺负的那种，由此我便对班长永昌更为心存敬意。说起来永昌在我们村本是外族别姓，他是随母亲落户外公家的，不知是因为他个子高、力气壮，还是当了班长的原因，在班上他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敢欺生他，倒是我们这些同族人，常常因了祖辈间的矛盾，而相互滋生诸多敌意。那时兴成分论啊，我家就属中农成分，虽和地主富农还有区别，但也是接近挨批斗的一类，我亲眼就见过村上人批斗我父亲和我祖母时的骇人情景。 　　永昌留在我心目中最为耀眼的一幕，却是在相续完成中学学业，陆续走上社会之后。记得那年我正在县城的师范读中专，一条马路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城听的县城里，在中心街突然冒出一家蔬菜零售店，让世人顿感新奇和激动，纷纷前往驻足，但少为买菜，多为观景，那年月全城没几家商店，一家蔬菜店的开张自然也就让人眼球放大了，而在蔬菜店里掌秤的正是我那班长永昌。当时我虽然从未买过一次菜，但却多次光顾过那个蔬菜店，我既是在学业之余去那里看永昌，更为看热闹。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永昌经常穿一件让我十分羡慕的天蓝色衬衫，风光无限地在柜台内忙来忙去。那时我就想，毕业后我若留在县城里像永昌一样当售货员多好啊！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光景却是毕了业先是去乡下教学，后又调县城任教，接着转行行政进了政府部门，当上了国家第一批公务员，在世人眼里属于端上了铁饭碗的那种，自然也就是潇潇洒洒过一生的人。而这时再来反观我那班长永昌同学，情景却并未像我当年羡慕他的方向一直发展下去。事后才知道，当时永昌在蔬菜店里只是临时工，不几年随着蔬菜店的关门大吉永昌自然也就打道回府了，好在赶上乡下老家正搞土地承包，永昌自此也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地球改造者。 　　说实在的，因为一张录取通知书带给我了和永昌不同的生存环境，在我还是自感幸运的，但我却会经常思念起乡下的那些少时伙伴和同学们，特别是班长永昌的光景，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开始的几年里我是经常回乡下的，那时父母在老家也承包了几亩责任田，我要不断回去帮工，而且我那时的工资收入也十分微薄，年复一年的生活和永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并未觉出某种优越感。况且永昌在村上当了村干部，还养了不少的猪，成了饲养专业户，我那时还常常为之羡慕和钦佩他呢。是后来的岁月，天有不测风云，在我有幸于仕途不断得以进步之时，未及不惑之年的永昌，竟莫名其妙地得了脑血栓，好端端的一个生龙活虎之人一夜之间就成了偏瘫的半个残废人，更为让人心痛的是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永昌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的厉害，别说生活自理了，别人伺候着还难以维持正常生活，整天坐在轮椅上，表情木讷，眼神发呆，和以前的他俨然判若两人。 　　曾也几次在乡下的街边遇到永昌，我总是赶忙停住车下去看望他一下，每每他的眼睛像要膨胀似的，他是想要给我说点什么，可支支吾吾的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他在那里费尽气力地着急地想要表达什么却什么也表达不出，而且他的眼角里每次都是盈满酸酸的泪水。其实我是听懂了他要说的话的，他一定是说了许许多多感慨人生的肺腑之言，只要在那种场合那种情绪之下该有的、该流露的，你自可发挥所有的想象去认同。你想啊，面对世事沧桑，岁月流转，面对生命的脆弱与无奈，除了委屈和抑郁，他能说什么呀？我也知道，我的所有的安慰对永昌来说也是蹩脚和苍白的，但我心中却时常为此有了一个念结，就是总想把班长永昌的事情写出来，告诉世人，也省视自己，如何在生命的长河里，懂得爱戴和珍惜人生，懂得逝者如斯，莫枉年华啊！
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