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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日子:五月栀子花

2022-01-18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日子的重复有些可怕,好像天天一般模样,因而我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时间的触须却依然探进五月,一点点掀开了它的封页。五月被开启后,夏天也就亦步亦趋,接踵而至。昆明一到夏季,雨就一直一直下,菌子就此生生不息,缅桂也在这时开放,整个夏天都被它缠绵……
  日子的重复有些可怕,好像天天一般模样,因而我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时间的触须却依然探进五月,一点点掀开了它的封页。   五月被开启后,夏天也就亦步亦趋,接踵而至。   昆明一到夏季,雨就一直一直下,菌子就此生生不息,缅桂也在这时开放,整个夏天都被它缠绵在雨地里的香萦绕得温湿。那时的清晨,我喜欢蹲在小摊前,细细挑选三、五对缅桂带回家,为昀阳挂在衣上,为父亲放在床头。昀阳的缅桂往往不等一天结束就不知失踪,而放在床头的,颜色由乳白变成褐色后,花瓣已干硬,父亲还要把它们压到枕头下。就是换洗垫单也不丢弃。夏天过去后,父亲的枕下,依然有着细细的香。   去年夏天,我没有买缅桂。   时间会平复许多东西,我深信这一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已过去,内心的怆痛依然覆盖着我日子。我尽力不去回想,也尽力忙碌,但很多个夜晚,窗外已没有人声,只偶尔听到车子“唰”地一声驰过,我却无法入睡。其实在日复一日的行走中,我已渐渐冷漠,不再有气力关心夏季的雨水,花朵,还有阳光。但还是细细地为昀阳妆扮,为她挑美丽的裙,为她配同色同调的手镯和项链。小小女孩,在夏天所有的向往也就如此了。而我向往的是什么呢?那些年的夏天,只要天空收住雨水,我就往外跑,去购新衣新裙子,以配合夏的美好。去年夏天,我没有买新衣,甚至缩在屋里,连菜市都不去。   去年,父亲离开没有几天,就在菜市见到刚刚面市的菌子。父亲钟爱菌子,每年夏秋,家里炒菌子、煮菌子要足足用完一袋大蒜。父亲没有等到这个夏天的菌子上市就离去,我则有些奇怪,怎么菌子们就出来了呢?而且如此麻木如此呆滞。为此,我避开了菜市。今年我已能够去菜市,却不会再去搜罗刚刚上市的蔬菜。   那时,父亲喜欢尝试新鲜的菜肴,我下厨也喜欢玩一些新花样,去菜市找寻过去没有见过的、节令特别鲜明的吃食就成了我的一大嗜好。虽然在炒菜的过程中也因不会做而浪费,如不知茉莉要先氽后炒能去苦味,不知马缨花先剔除花蕊再煮会容易得多,但只要成功地做一出道菜来,无论好坏,父亲都很开心,一面吃一面高度赞赏。甚至还避开母亲同我说:“下班就早点回来,你妈只会炒那几样菜,都吃腻了。”其实,我就是把一碗最平常的芋头煮白菜端上桌,父亲也是一面吃一面说:“好吃好吃!”   有时,父亲似个孩子,当我出差回来,会来问:“有什么好吃的?见了什么新鲜事?”我立即从行李箱里翻出从异地购回的特产。父亲打开就吃,一面吃一面听我说异地的风情。如今,再也没有人欢欢喜喜等在门边,吃我买回的特产,听我琐碎的语言,于是这些凡俗的欢愉都消失,对于购买这种行为我也就无精打采。这时我开始怀疑,父亲是否真的那么向往我买回什么来?或者,当年他每次从外地归来我都要迎上去,寻宝一样地在他的行李里找寻买给我的新鲜玩意,使他感受到了被人期待和信任的幸福,而执意也要让我体会这样的幸福?   现在,很多时候我感到空虚,莫名而又刻骨。就是又有文章发表,又有稿费入账,也感觉不到快乐。   每次收到稿费,父亲会说:“要么提成,要么请客!”自然是请客,视稿费高低而定就餐标准,无论是吃过桥米线,还是去吃大餐,一家人都似过节,开心快乐。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一份荣耀。   每有文章发表,父亲比我还欢喜,从不理会字数的多少和发表在什么地方,只是要求复印一份给他,并一再地问:“够不够一本书了?我赞助你出书。”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摞剪报和复印件,全是我的文章,每一篇文章旁都标注了何年何月发表于哪里。那时,父亲对朋友们介绍我时,会有几分骄傲:“我的小女儿,是个作家。”我则急急分辨:“不是不是,只是写过几篇文章。”其实今天,作家在世人眼里有多少份量是不言而喻的,而我,只是享受他对我的宠爱。对于写作,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喜欢写,就一定要熟读历史,掌握地理知识。”我当没有听见,不理会他。当我开始一点一滴地感悟《史记》的好,却没有人听我——父亲已离开了我。就如当我有文章发表,我已不知道对谁去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还有谁愿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的文章。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必须经历的过程,我知道人的一生本是悲伤多于欢乐,我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都不可能陪伴我一生一世,但我就是遏制不住对他的想念。想念是种病,无药可医,就这样在我的日子里漫延。   有时候,我想,不是父亲离我而去,而是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离开了我,永不再回来。我不会再顺口问:“爸爸,路要怎么走?”不会一回到家就进父亲的房间:“爸爸,我回来了。”也不再忌讳8和4相连的数字。   这就是死亡吧,让我如此不知所措。我一直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死亡,它不是一下就剥夺走生命的呼吸和脉动,而是一点一点地把绝望注射入内心。父亲死去的,是生命。我死去的,是某一部分的快乐、某一部分的习惯,甚至是某一部分的生命,而且今生里再也不会重回。   五月,父亲走了。我像蚕,把自己紧紧缠在茧里,谁也不要看见我的心伤,谁也不要提这个五月。随后栀子花就开了,那么大、那么白,有几分似幼年清明时,人人胸前佩带的纸花。我想,此后,这一生的五月,就是栀子的花季吧,它在另外的十一个月里酝酿,然后在五月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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