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在历史的铜像前[原创]

微笑在历史的铜像前
□李跃平
在外打工的日子，我完成了生命的另一种体验，生存的残酷性使我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我决定回故乡一趟，静下心来，静静地梳理打工的心酸和人生的苦难。 当我带着满身的尘土和疲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妻子希望我能够好好地休养几天，以调理无奈和伤楚的身心，女儿却吵闹着要去菩提山公园玩一玩。早晨起来，妻子已准备好外出的东西，当我们路过丁佑君烈士的铜像时，才想起相机里还没有胶卷，便赶紧去买。这时，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落入了我的视野，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了，我又仔细地望了她一眼，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充满了对生存的顽强期待，身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衣服跟她一样朴素，只是少了两个补丁。 这时，我听见女孩在说话：“妈妈，我照张像吧。” 女人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孩子，今天你又不是过生日。” 那女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而照相师傅在一旁诱惑着女孩的表现欲，想让女人掏钱，“妈妈，我已经两个生日没有照相了，我照一张吧。” 我看见女孩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充满着渴望。 也许是女孩的童音具有特殊的传导性，深深地影响着站在我身边的妻子，她拐了拐我的胳膊，示意我给小孩照一张。我没有理会妻子，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们母女俩的对话。 “孩子，你的衣服多脏，等下次洗了再来照。” 女人一脸忧郁，但无奈的话语并没有击碎女孩的梦想，从女孩醒悟和思索的表情中，我已经看出她误解了母亲的意思，“妈妈，我不照衣服只照头，我会微笑。” 多么天真而无知啊！我感到心都疼了。忽然，我听见妻子说：“小朋友，来，阿姨给你照一张。” 当妻子从我手中夺过相机的瞬间，我发现妻子的眼神有些模糊，那水淋淋的感觉仿佛浸过眼角，覆盖了我回家以来她所有活跃的笑容。 妻子出人意外的举动，使女孩母亲的两颊胀得通红，显得十分难堪。妻子叫她们并坐在湖边的石栏杆上，调整焦距，按下了小女孩的渴望。 “谢谢你，嫂子，你丈夫和我还是小学同学。” 我和妻子都惊呆了，泪眼一片朦胧。在她的提示下，我终于认出了她，那个儿时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岁月的沧桑已漫上了她的额头，只见她的嘴角微微地张着，睫毛颤动起来，木然地笑了笑，微笑没有使她的眼睛明亮，反而蒙上了一层水气。 泪水挡住了我的视线。啊，我少年的学友，儿时的伙伴，已经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而这种变化，决不仅仅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发生，我突然想起鲁迅的故乡，想起他儿时的伙伴闰土。而今天，我仿佛觉得儿时的伙伴中已不止一个闰土，而几乎都成了闰土，还不包括我早逝的三位学友。尽管儿时的同学还没有麻木到叫我一声“老爷”的地步，但我已很难从她平静的面容中找到一点兴奋的倪端。我努力搜寻着过去的一点点回忆，真想飞越时间的迷雾，去窥视她祸福相随的人生。 我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那长满深色雀斑的下眼皮，漾起一层淡谈的黑晕，向着四周扩散，显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始终没有向我们述说她的丈夫，我也不愿提及。但我相信，在她的背后必定有一段无法言说的故事和情感。我从她女儿的微笑中已预感到她生命苦难的最初迹象，她的胸膛已被眼泪的浸润濡湿了一片，她的眼里荡漾着无奈抑或悲痛。

妻子在陪她交谈，我把她的女儿叫到丁佑君的铜像前。我要单独给她照一张，让她的微笑永留世间。小女孩笔直地挺立在丁佑君烈士的铜像前，像一个倒立的惊叹号。那无与伦比的生命之花，热烈地诠释着美丽。透过相机的镜头，我看到她那胸前的红领巾在河风的吹拂下迎风招展。我特意把那衣角的补丁框进了镜头。这时，只见小女孩微微一笑，无比灿烂，我迅速定格下这残酷而美丽的瞬间。 当我的视线掠过飘拂的红领巾，我蓦然觉得丁佑君烈士悄悄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心痛苦地蜷缩起来，如果不是那小女孩的“微笑”，我很有可能同儿时的学友擦肩而过。但是，上帝在不经意
间已为我们多灾多难的人生留下了伏笔，有了许多难忘的友情回忆。在短暂的邂逅之后，我们全家同她们母女握手道别。此时，我是多么希望历史能停止心跳。我在心中默默地祝愿着我儿时的伙伴，但愿那生命中最后一缕彩霞不要从我生活中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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