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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1征文作品】编号30 云格 回家的路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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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小长假,我驱车行驶在笔直又平稳的省际通道乌兰浩特至高力板段。大地从蜿蜒的山峦慢慢趋向平原。脚下的黑土地也在逐渐变淡变黄变柔软。我透过道路两旁杨树罅隙,看看远处田野,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萧瑟。地标电视塔还没有看到,姹紫嫣红的五角枫旅游风景区还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依稀可见的老头树依然半躺半立,以沧桑而又古老的姿态守护着这片土地,也是沙化草原演变为旅游风景区的历史见证。那高处的两棵榆树依然枝繁叶茂,相互依偎在一起。我在想,那童年里一起采榆树钱儿的伙伴,也在想那个初春青黄不接的岁月里,妈妈那碗珍珠翡翠汤是多么的可口。也在想那些年在公路旁放羊,瞭望伸向远处的公路,等待孩儿回家的父亲。

    在童年记忆里,父亲总穿着发白的中山服,偶尔穿三姨父退了色的绿警服松松垮垮,戴上前进帽,扶着一副木犁杖,套上他心爱的枣红马,卷起裤脚,穿梭在望不到尽头的垄沟里。马不断地甩着尾巴,响着鼻子,脖子一抻,向前迈步。当犁头碰到灌木,尘土骤然四起,父亲迅速的抬起犁杖,疾步小跑跟上马的步伐。母亲踉跄跟在后面点种子……

    北方播种季节里,早晚温差大。当午时烈日炎炎,陆续飞来苍蝇、蝴蝶或蚂蚱坐落在父亲的帽子上、肩膀上、马背上,又迅速的离开甩过来的马尾。父亲在不断地吆喝着吁吁哦哦,有时跟枣红马在说笑,有时挥舞着马鞭貌似在发火,有时在抚摸着马背给予鼓励……一条垄沟到头,父亲和枣红马几乎同时回头看看掉队的母亲,母亲背着重重的袋子在吃力的移动脚步。父亲拍拍马背收回马鞭,去迎迎母亲。枣红马低下头吃起就近的小草,不断地响鼻,眼角窥视着父亲试图奔向长势更诱马的草地。

    秋风起,卷起尘土、树叶、断草,拍打着挡风玻璃,使我一个激灵。一群灵动的落叶在黝黑的道路上,在车前翻滚、奔跑、追逐、飞舞,欢快的为我导航。

    在我父母跟枣红马相依为命的年代,在方圆百里内我家主要交通工具是一辆马车,除了枣红马还有两匹爱毛躁,又高又大的黑骡子。如果想进县城,为了安全父亲只用枣红马。1992年,我在大姨的帮助下转学至五百里外科右前旗一个乡镇小学读四年级。从此回家的思绪成为了我每逢节假日翻滚的海潮。

    1993年盛夏,我小学毕业,我盼望着盼望着放暑假,也期待着回家的路。从德伯斯到高力板,现在想想也就需要四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在那个年代如同进京。从德佰斯-乌兰浩特-白音胡舒-高力板,整个路程需要2-3天的时间。主要是车不方便。然而我放假前一周给家写了封信,告诉了放假的具体日期,但是没有说清楚什么时候到家。我和大姨估摸着家里收信的日期,担心一周的时间不够,然而延长到了第十天再出来。

    路线还是这条路线,坐火车到乌兰浩特,在站前旅店住一宿,第二天坐白音胡舒的客车,在土公路上颠簸六个小时后到达终点站,再去农贸市场寻找村里供销社的三轮子,能否带我回去。但是不好碰,当找到的时候也是装满了货。踌躇之间天色已晚,班车已收班。我们只好去三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再来买票。当时白音胡舒到高力板111线国道还没有通,我们只能买西太本的票。不管怎么波折,我一点都不觉得累,隐约中我还盼望着路程再拉长一些。一路跨过前旗、乌兰浩特、突泉、中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是新鲜的。喜欢火车上卖汽水、卖瓜子的胖阿姨;喜欢看胜利市场的琳琅满目的小商品,还有烧鸡;喜欢数公路两旁的杨树,数到发晕为止。喜欢听大人们的说笑,虽然当时不太听懂汉语,但我渴望着有朝一日,我也能说上流利的汉语。

    西太本在霍林河西岸,我家在东岸。河两岸密集坐落着二十多自然屯,基本10里为界。春夏秋冬趟过这条河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人们也有了经验探出一条路,那个路口我也记得。

    当我和大姨卷起裤脚准备下水的时候,从对岸驶来一辆马车。那熟悉的枣红马,那熟悉的父亲甩鞭子的回声,响彻了整个河道,仿佛河水在原地颤抖为我们开路,不再流动。我们坐上车,枣红马小心翼翼的迈步,河水慢慢淹没了马车铺板,马车漂浮在水面,让我有点晕水。父亲嘱咐我往远处看,有爸爸和枣红马在是安全的。到家之后母亲告诉我,河水涨了,父亲不清楚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在河东岸等了整整三天。

    时光飞逝,走出故乡快三十年,在三十年里我不知多少次走这条回家的路。回家的路越来越好,越来越方便,风景越来越美,我们的生活也奔了小康。

    临近家,远远的看见冒烟的烟囱,是那么的亲切而又温暖。我仿佛闻到了母亲可口饭菜的香味。在苞米地里十余人在围着一台收割机在工作,五辆四轮在线装玉米。在臧院里父亲拿着木锹在扬绿豆,嘴里还发出口哨声,风雨七十年,父亲的肤色早已被黄土的颜色渲染,稀疏的眉毛和头发中甚至在褶皱的双眼皮里总藏匿着黄土。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脱掉黑布鞋,敲打在木桩上,凝固在鞋底的黄土悄然脱落,再用手掌把赤脚蹭蹭,把鞋穿上,又开始扬绿豆。

    当我驶进家门时,在苞米地的哥哥也收工,五辆四轮向藏院驶来。一个挨着一个,不急不慢,远远听见嘈杂的四轮声,还有车上年轻人欢笑声、吆喝声、吹口哨声......驶过之处尘土飞扬,使我想起父母年轻时候的秋收。

    在那个秋天的傍晚,在野外淘了半天的我和大黄狗,早已没有兴趣寻找跳鼠,摸着饿扁的肚子,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期盼着父母早点回家。

    太阳终于红着脸,羞涩的斜照在整个大地,映红了天际,映红了父母土色的脸。父亲的裤脚开了,走在垄沟间摩擦着更多的土,脚底冒着白烟。母亲脸上的一层层土被汗水浸泡,又晒干又被冲刷,犹如她脚下的一条条垄沟的素描。

    终于收工了,赶着马车往家返。父亲含糊的哼着小调,母亲坐在后边梳理她的黑发。我仰躺在装满荞麦堆的马车中央,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不断的提醒父亲慢点,再慢点,想办法把后面的车都堵住。

    父亲呵呵笑了,取笑我说:“傻孩子,爱看车龙,当你长大了,嫁人的时候用马车送。”

    前面有几辆马车狂奔,也许他们是空车,着急回家,快马加鞭了。

    田间小路很多,不同方位的各路人马穿过庄稼地终于到达进村的必经之路,大黄狗立起耳朵,伸着舌头,卷起尾巴跑在车前车后,车两旁的广阔田野,偶尔还跟其它的狗玩耍、追逐、飞奔。

    拉长的车队,马头连着车尾,车尾连着马头,在我家的带领下终于连了十几辆,套着两匹马的、三匹马的、后面还跟着小马驹的、还有套骡子的、套驴的;赶车的司机有老的、少的、男的、还有小媳妇的,……

    熙熙攘攘的马车队伍逐渐壮大,并热闹起来,人们议论着谁家的地长的好,谁家的收成好,谁家的儿媳妇能干。相互搭讪着预算着一年的收成,还有多少天能收工,还估算着明年风调雨顺。

    两个黑骡子依然精神抖擞,车辕里的枣红马是个走马,虽然疲惫不堪,但它用优雅的步调平衡着荞麦堆的平稳,整个车队都在跟着它的脚步越来越慢。说笑话的男人不断,众多的车经过,尘土飞扬,有些空车忍不住开个小道快马加鞭了……

    一向安静的村庄此刻沸腾了。

    当时的父母多么的年轻力壮,有梦想;

    当时的乡里乡亲是多么的淳朴和蔼可亲,和睦相处;

    如今我父母已成为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

    母亲爱美的心早已隐藏;

    如今所有的马送到马群,成了一道风景线,

    新一代的机械化代替了往日的车水马龙;

    如今的孩子很幸福,但也有遗憾,

    很难见到我童年最美丽的画面—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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