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床手记（一）

    窗外的远山已模糊不清，对面楼体的灯放着光，很有层次感。夜色笼罩四野，像一块幕布越压越低，直到裹紧整个大地。从十四楼往下看，如果不是最底层窗口的光，已感觉不到我与地面的高度。

晚饭吃的有点多，俩人各自一碗小米粥，分一个花卷，我故意把大块留给她，我们又吃光一份土豆丝。她说吃粥时有咸菜就够，我说不行，菜有营养，又不在乎这点钱。我原本打算不吃晚饭的，但为了让她多吃些，就做起表率，还鼓励她多吃点，多走路，体质才好，身体恢复的才快。她笑着默认，由只想喝小米粥，增加到后来的份量，然后我们一起走路。甬道是环形的，足够散步用。

人很多，靠甬道右侧的房间住三人，我们这一侧是两人，这时房间内的人都走出来散步。有的头上裹着围巾做的帽子，露出的光额头可以猜出来，这么热的天，帽子起到了保护形象的作用。有的两两聊天，有的独自沉思，有的走路跛脚，但都努力向前走着。每走一步，就是向希望迈近一步。

墙角，一位妇人正在打电话，不时传来哭声，流露出想家和想亲人的语气。当她女儿从房间走出来时，她赶紧擦干眼泪，故作镇定地说，不用担心，你们来也不能看到我，这里都是全封闭的管理模式。然后女儿扶着她，两人说笑着步入散步的人群。

我和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拿出手机，两人来张自拍，她很开心，笑容很美。这段时间营养补充的不错，脸色红润，没有风吹日晒地劳作，皮肤白皙。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被岁月打磨地有些苍老。她边走边和我说，另一张床上的病号比我小四岁呢。我立刻接上话，却比你显老很多。她面露喜气，继续说，她没做手术。我说，肯定是没法做了，只能治疗，您的做了，保养好就没问题。她走快两步，追上我，脚步很坚定。我给她看了看刚才的照片，说多好看，她脸上笑容开始绽放，含着一丝羞涩。

租的床看似不稳，躺在上面，咯吱声就消失了。我翻看带来的一本书，这样的环境适合与文字接触，能听到它们内心的独白和有力的心跳。我想象着十四层每个人的表情和心情，和书中的文字做着对照，找着相通的地方。这时，她从床上坐起来，又出去走了几圈，我心中暗喜，为她忽略旅途的劳累，对生命产生的敬重而高兴。

一会儿，我就看到了四十页，突然觉得一本书带少了，一个能让不安的灵魂静下来的地方，正是读书的好地方。我看了看书皮封面的两个大字《活着》，特别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