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43】恋旧

　　
　　我习惯了回忆。目送患病的老公吃饱出门溜达，我就回到了从前。
　　我们住房的前面和西面是山坡，东面是一条土路。山坡上，悠闲着家鸡，隐蔽着野鸡，野鸡发现人腾腾飞，家鸡像没看见。一只芦花母鸡晚上没回窝，我随处扫着手电，一个树丛里散乱一堆鸡毛。一只红公鸡丢了，找到时，它被人下的兔子套勒死了，拿回家炖土豆吃。
　　为了安全，我把一群鸡圈进黑黑的大窑洞，开门喂食的时候像捅了马蜂窝，透进亮光，鸡们可劲地叫可劲地飞。母鸡下的蛋大多是软皮蛋，公鸡的羽毛也不新鲜。还散养吧，节省饲料还捡硬皮鸡蛋。隔两三个小时我就唤它们一次。
　　去街里卖鸡蛋，剩下十个破皮的，一个老头出一角钱。我心说，还给儿子吵着吃呢。之前一个城里女人买了三十个，当往她的篮子里数到二十五个时，她非说才二十个，我只好从二十接着数。可是，心里一直感觉她多数了五个。一个鸡蛋两角钱，五个一元钱。那时可以按个卖鸡蛋。
　　女人瓜子脸，五号头，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和我犟。我说再数一遍，她摸着她篮子里的鸡蛋说她数得对，万一捣鼓碎了算谁的？我没坚持。
　　一共卖二十元钱。我买两斤猪肉一袋盐。到家了，三岁的儿子等我呢。
　　老公打工经常不开支，零花钱靠卖鸡蛋和粮食。
　　我打怵去西沟侍弄田地，附近的一家男人总截我，一遍遍小声恳求要我和他好。他牲性，经常打媳妇。我不敢得罪他，也不愿意依从他，就找托词。
　　夏天的一个深夜，朦胧中有人摸我的大腿。以为是老公，把那手一次次拿开。忽然清醒了，老公一贯躺在我的右边，我的右胳膊右手怕凉，即使是夏天右半身也挨着老公睡，而那手在我的左边。大喊一声，有流氓。一个黑影兔子一样逃跑了。我喊第三声的时候老公才醒。我们起来查看，电灯绳被剪断，柜橱上的剪子却在我身边。西屋的窗户本就敞着，陈旧的纱窗撕开了，屋地堆放的谷糠印着男人强壮的光脚印。那人是从房后土墙的豁口进院从西屋窗户进屋的。
　　我猜到是谁了，和老公说，他吓得脸又黄又长。忽然老公说是我勾引的，我说不是啊。
　　第二天老公不敢上班怕挨揍，他上班经过那人的果山。
　　几天后的一个半夜，我听见外屋门吧啦一下，随即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猜是那人。老公出去打麻将了，我吓得身子不会动弹。那人抹黑悄悄站在里屋门槛不动了。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声音不大地说，走，不然打死你，向着黑影扔去一个准备好的玻璃瓶，砰，摔得稀碎。那人比上次跑得还快。
　　老公回来，跟他说，他没吱声出屋了。回屋时说，又是从房后墙豁进来的。
　　那人再没来。
　　儿子在奶奶家住，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我想好了，等儿子长大我和老公离婚。
　　我天生喜欢写写画画。我有意识地读书写文章投稿。心想，就算现在离婚一个农妇还能找着啥好男人，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才能遇见志同道合的。那时没有电脑、手机，为了字迹工整每次投稿我都抄写好几遍。高三的时候我也没这么用功过。有点钱就买书籍信封邮票。漆黑的夜里，我放下书，关灯，心想，如果有一天写成功，被一个知书达理的男人爱上就好了。想得脸滚烫。只是几年过去了，仅仅发表几篇小文。
　　日子不见起色，两个多月没吃肉。没钱也没啥卖的。抓的鸡雏瘟死了，只剩一只大肉鸡，留着过年吃的。大肉鸡个头很大，有六七斤。我不爱吃肉也馋了，想把大肉鸡杀掉。拿着菜刀从窝里抓出肉鸡拎到旮旯，肉鸡吓得拉屎了。我把刀挨着鸡脖子下不去手。放下刀又举起来。最终把鸡放了。平时不会跑的大肉鸡这回拐扭拐扭跑进窝不出来。
　　肉鸡被老公杀了。鸡肉炖酸菜吃的，吃好几天。解馋了。我说，要是留到过年，肉鸡能长到十五六斤。
　　也许应验了一句老话，坏运到头好运就来了。我家一块田地蕴藏铁矿石，被一个老板看中租赁十年，给五万元补偿款。旧房卖了，在别处盖了新房，还有余款。生活好了，心情也好了。别人家的田地和荒山也蕴藏铁矿石，得到的补偿款几十万上百万元，我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还是处于中下等，可是，相对于自家来说，我们还是翻身了。
　　一晃儿子长大成人，我早就不想离婚了。和谁过也不能事事如意，不如挑起这个家，顶起一片天。老公也知道过日子了，有闲暇就上山捡柴禾，招人喜欢。这么多年被我嫌弃，老公也不快乐，他渴望得到认可。于某种角度讲，也许我糟蹋了他的人生。如果他找个没有多少想法的女人，夫妻俩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地活着，未免不是一道人间好风景。
　　本打算踏实地和老公过下去，可是上天再一次选中我，老公患了尿毒症。我心说，他傻就傻吧，还有病了。
　　今天早上我拽大拇指的一个肉刺，用力大拽下一点新肉出血了。老公找云南白药找纱布小心地给我包扎。其实不用的，出这点血不算事，可是他要包就让他包吧。
　　我没有了情欲，文学于我也像一个久远的梦，之所以写字，是因为隔一段时间不写身体皱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