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17】母亲的远方（已发）

　　每次回家，总是被一张照片吸引，照片是在草原上骑马的母亲。
　　
　　 近几年，发现母亲愈发显得苍老。她十一岁就开始挣工分，经年累月生活在大山里，一生没离开过小村庄，土地成了她的生命。山里的蓝天、白云、鲜花、鸟儿在她眼里早已成了一幅素描画。六十多岁的母亲记忆力逐渐衰退。每天早上，她都是五点多起床，做饭、洗墩布、收拾院子、去菜地除草，可是到了八点，饭也没熟，墩布不知放在哪里，院子还是很乱，菜地的草也没除彻底。突然觉得母亲已不再年轻，做事情失去了条理。于是就决定每年都带她出去转转。

　　母亲喜欢大城市，喜欢草原、海边这些开阔的地方。用她的话说：“真豁亮啊！”。有一次带她去北京，地铁站排队的人特别多，她用土语说：“这人比咱家人多多了。”我笑出了声，说：“这是北京啊，怎么能和咱们的小山沟比呢？”随即，我竟流出了眼泪，母亲的心里只有她的土地和儿女，哪里知道北京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在天安门广场，看到毛主席像，她特别激动，我把她开心的样子都拍成了照片。在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时，母亲小心翼翼地献花，然后深深地鞠躬，嘴里还念念有词，可能在祈祷什么，那么虔诚，我买个毛主席像的吊坠，帮她戴脖子上，她像得了个护身符。

    我把每次出去玩的照片都洗出来，写上地名和时间，有人问她时，就让他们看上面的字，而她只是一味的笑，那笑容是我见过最真、最美的。
　　
　　那么多照片中，母亲最喜欢的是在草原上骑马的这张。

　　那是二零一六年暑假，我带母亲去张北草原时拍的。在草原上，母亲不敢骑马，她怕马跑起来有危险，我就提议拍照留念。她穿着蒙古族的长袍，茄紫色，肩部、下轮各有一圈白色毛边装饰，整个衣身有花边图案，一条宽的腰带束身，头戴翻檐尖顶帽。她说，这是她穿过的最好看的衣服，虽然衣服有些脏，不知多少人穿过，但她依然很兴奋，更多的还是矜持与害羞，走路有些忸怩。马的主人让她一只脚踩上马蹬，另一只脚迈上去，试了两三次，终于坐到马背上，坐稳后，我让她两手平举过肩，手心向上，下颌抬高一点，再高一点，露出骄傲的样子，笑，笑大一点。最后摄影师抢拍了这张照片。拿着照片，我笑着问母亲:“看，多美。”她说：“可不，这辈子没白活。”

　  母亲有时间就擦拭这张照片，如果不是外面加了层塑膜，早该被擦的褪色了。她坐在炕边，戴上老花镜，边看嘴里还磨叨着，听不清说的什么，可能在说又乱花钱，母亲生活一向节俭。每次带她旅游，她总要说几次，花了不少钱吧？下次可别带我去了。也可能在说这是哪儿？因为她记不住地名，告诉很多次，也就第一遍能说对。因为母亲没上过学，用她的话说：“我连学校大门冲哪开都不知道，这辈子可白活了。”但是，无论怎么样，她从没放弃过让我们读书。记不住也很好，她可以忘记以前的生活经历，每一天都是新的。

   　母亲的眼镜有点大，一会儿就滑下来卡在鼻梁上，但是从眼镜上面露出来的眼神是满足的，骄傲的。母亲的心很小，戴上眼镜，才能看清现实中的人和事。才能对有些事视而不见。母亲有两三个这样的眼镜，当感觉疲惫时，就戴上看看远方，看看照片中的大草原，看骑在马背上的自己，那是她最广阔的世界，是母亲心中的“诗和远方”，那一刻，她的心也很大，特别清净，眼睛一点都不花。

　　 心里暗想，一定要让母亲晚年幸福，让她活的和照片一样美。

   　我看看照片，又看看母亲，心底掠过一丝潮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