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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作品68:房子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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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一生选择住在哪里?住在哪所房子里也许是一种宿命吧。房子就是家里的一位亲人,如果不发生意外,他像个忠实的奴仆一直守着你陪伴着你。

    父亲独自一人背着一卷行李来到煤矿时,只有16岁,他幸运地得到了一个矿务局的招工指标,由一个农民成为一名矿工。据说我奶奶当年为招工的事,还找大队书记走了后门。父亲开始住在矿上的单身宿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不用考虑房子的问题。

    我父母1965年春天结的婚,母亲是乡下姑娘,没工作没户口。那时的矿工娶完媳妇就回矿上上班去了,新媳妇留在村里下地劳动挣工分挣自己的口粮,计划经济矿上没有她们的城镇户口也就没有她们的口粮。吃饭是最大的问题,很多矿工的媳妇不得不接受这种两地分居的生活。

    我父亲比较娇惯我母亲吧,他不管不顾地把母亲带到了矿上,两个人分吃他一个人的口粮。后来是四个人。没有城镇户口的困难是巨大的,不光是吃的问题,还有住的问题。矿工的单身宿舍不可能长期收留一个女人。他和工友们就地取材急匆匆在南山坡用石头片泥巴盖了一间小南屋,然后在那间小屋渡过了他们的新婚蜜月。我母亲说当年结婚时条件太差,奶奶只给她分了几个碗几双筷子。一个漏勺还是没有把子。他们连做饭的一口锅都没有。但她又是高兴的,她可以天天在小屋里见到下班后的丈夫。和那些留在村里的小媳妇比起来她是多么幸运。小屋朝南常年见不到阳光,阴冷潮湿,十月份就升起了火炉子。母亲腿上搭块小被子给父亲缝补衣服,耳朵里捕捉着父亲回家的脚步声。那是他们最艰难也是最甜蜜的日子。不久我父亲出了工伤,打着石膏的他在家里养病,我母亲端茶倒水悉心照顾。在那间小屋,我的哥哥出生,他们升级为爸爸妈妈。没米下锅的日子,我的母亲用一颗小白菜做了一锅美味的白菜汤。他们也会吵架,因为要接济乡下的爷爷奶奶,要买高价黑市粮,钱常常不够花,不过吵完他们又和好如初。一间小南房给了他们全天下的幸福

    南山小屋里发生的故事可以让我母亲讲一辈子。每一次讲的时候,她就要加点细节进去。比如哥哥的马桶,那是一只矿工废弃的安全帽,俗名胶壳帽,在没有塑料制品的年代那个帽子防水防漏的功能特别好。冬天的夜里,母亲怕孩子冷,窸窸窣窣把帽子递进被窝里,哥哥小便完,她再下地倒入便盆。母亲对哥哥的宠爱让我有点妒忌,作为家庭成员中的一员我没有参与到他们一家三口在南山小屋的幸福生活,总觉得是最大的遗憾。

    不过人是最容易喜新厌旧的,贫穷时人和房子相依为命,富贵时就会另寻新欢。这大概是人的本性吧。

    1973年我的父母手头松了一些,他们蠢蠢欲动,想盖二间新房。一间屋子太小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要来了。但这时来矿上居住的临时户口的家属越来越多,矿工们最早聚集的南山坡已经没有可以建房子的空地。他们便在北山盖了两间坐北朝南的大正房。我是在北山的新房出生的,我自然记得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九尺宽的大炕上铺着红花绿叶的油布,靠着墙角整齐地垛着被子褥子。挨着炕边是做饭的灶台,分前灶后灶,一般前灶蒸窝头熬稀饭,后灶炖大烩菜。矿上人好像都喜欢吃大烩菜。那种把土豆白菜粉条煮在一起的菜,光景好的人家加点豆腐大肥肉片在里面,那就是天下第一美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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