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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兜 垛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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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 垛

   

已不是第一次来兜垛。


     

这是一个躲藏在大山深处的村庄,近处是山,远处是山,再远处还是气势磅礴的山。初秋天气,满山依然浓荫翠绿,灵动而神秘,叫人欣喜得不知如何爱惜。阳光洒遍整个村落,宁静详和。空气中飘浮着泥土的气息,路旁盛开的野花芳香四溢地望着我们。张爷爷采下一把,笑吟吟地对同行的美女们说:来吧,送给你们世界上最美的花儿!


     

在这大山的深处,到处是植物,形形色色,在我们的认知范围之外安静地生长。张爷爷指着石缝中的一株草说:这是厚朴,谁若是食积气滞,腹胀便秘,这个能治。哦,厚朴,有个电影,片名就叫《黄连厚朴》。张爷爷又指着石壁上阴凉下一蓬草说:这是蕨类植物,应该是最原始的植物了。是的,这应该是原始时代植物的遗族,在《侏罗纪公园》一类的电影中看到过,不过那时候的蕨类植物好像要大得多。


   

道旁有梨树,梨子很繁,还不到成熟季节。但在我们这群“害虫”眼里,只看得到果实,至于熟没熟,哼哼,顾不得了。男同志们蹦着高高攀下一枝,大家伙儿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摘了许多,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欲要大快朵颐。孰料,那梨子还又酸又涩,害虫们就一个个咧了嘴,一脸苦相。一树树的山楂惹人眼,勾人馋虫,但没有人嚷着要吃。有了梨子的教训,大家都咽咽口水也就罢了。


   

一棵老槐树,身上一个大洞,穿过这个大洞看得到对面苍翠的大山。村人说,那是官帽山,风水宝地,正是因为有这官帽山护佑,村里出了不少大人物呢。我们都看,果然,像是官帽。只是官不官的,好像跟这老槐树关系也不大,不管村里出了多少大人物,它的身上还是朽出了一个大洞。但虽然朽了个大洞,枝叶也还是繁茂。我们不禁惊叹而钦佩,纷纷与它合影。有乌鸦“啊啊”地感叹着,在树顶盘旋。大概这老槐树是它的家,它是这老槐树的守护神。


     

有羊。张爷爷问放羊的瘦老头儿有多少只羊?他说数不清,数了也记不住。 张爷爷又问,那你怎么能知道羊丢没丢?瘦老头儿挠挠头顶,说,没丢过吧,没见少了哪只呀,倒是时不常就多出一两只来,因为有母羊要下崽儿嘛。我们都笑。


   

牛呢?村里怎么只见羊不见牛?瘦老头儿笑了:嘿嘿,有牛,多的是,不过牛不在村里,在山上。原来,这里放牛,是在农闲时节把牛们赶进山里去,让他们自由养息,直到下雪了再进山把牛领回家来。平时,则隔个十来八天的到山里看看,看看它们都好着不。自家的牛都认识,牛也认识自己的主人,这里一吆喝,那里就哞哞地回答。我们既新奇,又感动。张爷爷要醉了,嚷嚷着要在这里安家,他也要把牛赶到山里去。后来,他干脆要做一只牛了,他说在山里自由自在地吃绿色食品,喝山泉水,多好,能长命百岁。我们哈哈地笑他:养肥了,卖到城里?


     

田地里,一个村民正在扯掉野草。一垄垄黄豆微黄了枝叶,在微风里挨挨挤挤晃动着。路边的小水潭中,黑色的蝌蚪个儿很大,一簇簇地聚在一起,都头朝里,尾巴朝外。


   

山,自有其宽厚、深沉,它用无言将我们裹得严严实实,把我们与这山色融为一体。在山的怀抱里,凡尘俗世的一切烦恼与欲念,都消遁无形,身体里只剩下一个叫灵魂的东西,随了庄稼低语,和着鸟虫啾啾。


忽地,有小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并不叫唤,好奇地看着我们。不远处,一只红色的大公鸡,骄傲地踱着方步,身后跟着他的漂亮的小母鸡。草垛边,呱呱哒哒叫着的老母鸡带着她唧唧乱叫的孩子们。睡在柴垛间的猫站起来,拱起身子伸伸懒腰,轻巧地跃上矮墙,旁若无人地踱远了。


   

在一家古韵犹存的砖雕门楼前我们住了脚。几经沧桑,门楼已显破败,门额上本有阳刻的三个字,被凿去了;门内照壁上的精美砖雕,也大部分被挖去,只剩七八片残破的方砖,显现着一鳞半爪。主人说:“当年这是好人家,文化革命时候都破了四旧了。”


     

女主人是位六十来岁的阿姨,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家里。院子原是四合院,南面的房子坏了。北、东、西三面房子都带阁楼,阁楼上早不住人,窗口处摆着些约一米高的土蜂窝。


      

“来咯来咯,来喝一碗蜂蜜水,都是咱自己家里的土蜂蜜,好着呢。”阿姨招呼我们进屋。屋里弥漫着蜂蜜甜惺惺的香气。


   

阿姨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城里住了,村里只还有十来个老头老婆婆,孙子们只有放暑假嫌城里热才回来住几天,避暑;说他们农闲时候就到山上挖草药,这山上药材多的是,啥药材都有;说老伴去山上看牛了,七八天去看一回,今天恰好去看牛了,要不能给大家讲讲这山里的故事,他的故事多着哩;说……


   

多么熟悉的味道!我坐在土炕上,觉着这样的画面是那样温暖,一种久违了的熟悉的温暖,一时竟有些恍惚。我的眼前现出母亲的身影来,她忙碌地翻箱倒柜,给我拿出攒了太长时间的半碗干枣、几颗核桃,有时甚至是一把酸枣、长了毛的煮饼。


   

要走了,阿姨拉起我的手,她那双手,竟和母亲的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布满皱纹又如此温暖。我仿佛又握着了母亲的那双手,触到了时间深处那久远的亲昵,这亲昵让我变得柔软。


   

阿姨送我们到村口,在我们发动车的那一刻,她跑近来对我说:“你就当是我的女儿吧,有空就回来,提前打电话,我给你准备小米、土鸡蛋,还有山药蛋、土蜂蜜……”


  

扭转身的一刹那,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兜垛,竟像我无限牵挂着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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