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
2022-01-18经典散文
[db:简介]
六年前,弟弟的菜园子的东半部,卖给了城建局的陈官员。不长时间,两撮一百多平的带塑钢窗防盗门的大红砖平房拔地而起,就在弟弟的板夹泥房的左手边。
板夹泥房已被风雨剥蚀三十几年,墙面黄泥斑驳剥落,被风吹荡洋草牵着泥块,泥块摆来摆去。隐约渗出蓝油漆的木窗框早没了本色,订着胶合板面的木门从没严实过,雪冻过雨泡过,变了型歪向一处,风大时,嘎吱嘎吱和着风唱着长调,铁丝的门栓将门拽紧,否则门总是虚掩。半夜,孩子们听到门不规律的声音直往母亲怀里钻。
父母早逝,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板夹泥房弟弟接着住下来,一住又是十几年。房子年头多了,蹦着脚伸手就能摸到房檐板。在左手边的红砖房的掩映之下,这个原来称之为房子的倒像他家的牛窝棚。我和二姐看在眼里,有羡慕也有恨,有无奈也有焦灼。
二姐能张罗,我们姐弟一商量,狠狠心,借钱买砖及盖房子的其他材料。一个多月,一排三个防盗门的近二百平的红砖的平房落成,和左手边的那个平房一前一后站在了五彩斑斓的秋天里。
彩钢瓦,左手边的是蓝色的;我们的是灰色,在工地上廉价买到的,能遮风避雨,没事,挺好。
红砖墙,左手边的早就勾好砖缝,平整,规矩;我们的用水泥和的水刷了一遍,墙面是灰色的,暗淡,窝囊。没事,不影响居住,挺好,我们彼此安慰。
院墙,左手边的焊接的铁栅栏和砖砌的墙围;我们的,废旧的板皮加铁丝、钉子强扭在一起。
地面,左手边的水泥硬化;我们的一堆沙子和裸露的土地,没事,挺好。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有点余钱,我们就投在房子上。买硬塑料蓝色的抻棚顶,间隔间壁厨房 客厅卧室,硬化屋内地面,挂沙里子,贴保温层。几年下来,屋里的小活干了不知多少,可房子一直没能住进去。这期间,总有小道消息,说平房快拆迁了,别太收拾,没啥用。住不进去啊,拆迁一直拨动我们的心,我们像是犯了错误晚上不敢回家的孩子。
每次站在这一排砖房前,我们心中总能燃起自信和力量。父母不在的日子里,实现了父母生前未完成的心愿,每人有了一幢新房。父母地下有知,会欣慰和会为我们点赞的。
2016年春天,市里大规模拆迁,听说平房全部给补偿款。我们委实幸福了一大阵,赶上棚户区的改革的和煦的春风和暖暖的阳光。我们策划着,如何装修,买品牌电器和家具。因为赵大叔家拆迁款就有六十几万,两个平房加附属,赵大叔的媳妇几宿没睡好觉,不相信卡里已到帐六十几万。
前两个月,我们终于等到了拆迁组的电话,来平房评估测算。来了,默默回去了。说我家是违建,还是大违建,可能我们一时兴奋,三家房子盖时连在一起真的太宏大了。顿时忽觉当头一棒,远景规划成为泡影。借钱盖房子的钱,刚刚还完。我们欲哭无泪。棚户区十几座楼和山前的大道,在我们平房前后,一眼望穿。我们的左右前后平房都拆迁了,都被铲车碾得成为平地。几百家几千家搬进了楼里。巴望,只有巴望和等待了。
一阵手机铃声,姐家的孩子说,他找到人了,房子按无房评估。我们赶紧坐上公交,到市里房产局办理了无房证明,有了证明,两个月鼓点般撞击的恐慌,被轻微的心中的踏实声替代。
我们又一次来到平房,怎么看都满心喜欢,虽没住过。里里外外的每一面墙,每一块砖,每一处都留下我们的足迹和身影。有时遇见拆迁过的其他邻居,他在他家的推倒的房子周围绕来绕去,说是骑着摩托不由自主转到房子这了。理解,我们也一样,看着眼前的平房和废墟,又喜又愁,像是家里养了几年的藏獒,被高价收购。
评估的人来了,补偿款的各个项目,一一记录。水井,地窖,树苗。记录这些时,我们那天也发现左手边的红砖的房子被蓝色的大圆圈划定,够得上拆迁的。内心感激市里的惠民政策,更感激父母给我们留下的能盖房子的土地。这天,我们特意到饭店狂吃一顿,略表兴奋。姐家的孩子满脸笑意,他在这次拆迁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二十几天,拆迁组一去无隐无踪,评估后再没像别人那样拿到支票。二姐说,街道办事处那没通过,白评估了。我们都晓得,左手边的和我们的平房是一年盖的,他们的拆迁了,被钩机铲平了,我们的显赫地矗立着。
我们多么希望经营五年的它倒在断壁残垣,乱石瓦砾堆里。我们的平房的木栅栏拦腰折断,彩钢瓦干瘪地翘起,趴在墙体上,人字架斜扎进砖堆里,那个在巨大的“垃圾场”捡卖两毛钱的整块砖的人,是在捡我们家的红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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