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又见饸饹床儿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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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老师先前有篇《饸饹馆》,写的很好,与我们这里的饸饹面应同源,因此也贴上去年的一个,求批评。
小城又见饸饹床儿
文/郭旭峰
家中停电,酷热难耐,出去解决午饭问题,不想大半个县城也是停电,一条街快走到头,终于看见一面馆门前人流涌动,各种车辆横七竖八停在两旁,大喜,抬眼一看,门匾之上赫然写着“正宗手工郏县饸饹面”,醇香和热浪迎面袭来,但见大堂里男女老幼围桌而坐,执筷挑面,旁若无物。一人龇牙咧嘴端着大碗边走边喊:“烧住了、烧住了”,人群立马闪开一条空隙,迅即又合拢。
没有电,咋用机器轧饸饹面?店家聪明,人家把阁楼上一二十年没用的饸饹床儿派上了用场,擦拭清洗,往大锅上一跨,手揉的面团扔进漏子里,一个结实高大的人坐于压杆之上,成泰山压顶之势,一起一坐,柔长的面条从底部的漏孔里缓缓出来,大师傅拿着筷子手腕一挽,挑起浑圆劲道的面条,放肉、碎葱烂芫荽,最后放红油辣椒进去,一碗碗喷香的饸饹面制作出来,仿佛那个远去的年代,也一碗碗端了回来。
外地人有所不知,这饸饹面存在已有上千年历史,前人用牛角钻孔,置面糊入内,以手按打,漏落进沸水锅中煮成面条,故也叫河漏。怎么传过来的,民间有许多说法,也许是真,但我以书载为准。明人张居正《昌黎先生文集辑补》一书“谏迎佛骨”中有韩愈的一段话:“元和年间,自蔡屠贼归,途食郏河漏”,说的是公元818年的那个冬天,韩愈随唐军平叛“淮系之役”,唐军行至郏县城西吃了饸饹面。也就是说,饸饹面传入郏县至少有1200年的历史。
这饸饹床儿在以前是店家的重要设备,生意越好,磨损、更换的也厉害,上世纪90年代,我们本地人开发、研制出电动“饸饹机”替代饸饹床儿,后来人也懒了,和面切肉切葱也用上机器, 省时省劲,但老辈子人吃起来,总觉得少种味道。经过改良的饸饹面,口感和劲道似乎差了些,四十岁以上的人一吃便能品味出来,年轻一些的、特别是小孩子,没啥感觉。老人摇头说,你是光吃羊肉没见过羊。
我第一次吃饸饹,是刚上初中那会儿,进城参加县里运动会,中午集体去一家饸饹店吃面,正是夏天,人声鼎沸,开锅一般,女的短装,男的大都光着膀子,挑着面条吸吸溜溜往嘴里塞,旁边一个制作火烧的炉子热腾腾烧着,像冬天取暖的煤火,火肚里不停扔出火烧来,每个人碗里漂一层红亮的辣椒油,再看压面的师傅,也是光膀子坐在长长的压杆上使劲蹲压,不时用手朝身上摸一把汗甩出去,一个乡下的孩子,真真被那恢宏的阵势吓倒。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毕业上班,外地有了不少朋友,来到郏县,无一例外地先让他们品尝正宗郏县饸饹,吃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一个许昌的同学早年过来一次,似乎上瘾,参加工作后隔一段时间就带上家人朋友过来,起初找我,后来感觉不好意思打扰,坐车来了就独自去吃,回去后再打电话给我,让我很没面子。也罢,厚德载物,一碗味美汤鲜的饸饹面让一个外地人不辞远途来往郏县,也算是我这个本地人的荣光。
郏县人吃饸饹面已成为生活习惯,有人一天三餐也不嫌少。头天晚上酒喝高了,喝一碗;中午不做饭急着有事,到饸饹店立等可取;酒店请客吃酒到最后,不上一小碗饸饹面不算吃饭;吃饸饹面不吃上一块焦黄的火烧不带劲,像山东人吃馍就大葱一样。不管身份高低贫贱,来了就自己端碗拿筷、加辣椒油要面汤,吃喝完抹嘴走人,一拨一拨食客来去自由,享受的是淳朴之风。从外地回来的游子,一踏上家乡的土地,下了车,风尘未去,先去饸饹面馆,抓一块火烧,急急挤进人群,端一碗满当当的饸饹出来,坐定,来不及搅动,咳嗽一声,只片刻,看见碗底。
也许一次偶然的停电,让传统饸饹面重又回来,唤起人早年的情思,拖拽出小城久远的回忆,是另一种无处再寻的佐料。
2014/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