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味之醋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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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在开门七件事里,排行第六。北京人对醋,不直呼其名。叫“忌讳”。在饭馆要醋,说:“哎,您给来点儿‘忌讳’”。跑堂的绝不会上错。北京吃食上并不少用醋,拌面条、蘸饺子;醋溜,糖醋;近年还传过来醋椒,老醋花生,以醋为由,推陈出新。喝酒的凉菜更离不了醋;早年,白天累一天,晚饭喝口酒解解乏;一把花生豆,拌个白菜心儿,挺美。白菜心儿搁糖、醋,少来点盐,爽口。要离干果子铺近,端小碗儿,买点榅桲拌,更好。涮锅子就的糖蒜,腊八儿泡腊八蒜,夏天凉粉、扒糕也离不了醋。不过,跟山西人的‘不可一日无此君’比,差点儿。媒体上的养生栏目,不断讲述醋对人的益处。市场上有调味品的醋,还有了饮用品的醋。饮食观念变着,习惯改着;没有宣言的悄悄革命。不定哪天都回洪洞县,都是老醯儿。
用粮食做醋,全世界中国独一份。历史也在三千年以上。中华民族崇圣敬祖,不论哪个行业,都有自己敬畏的神祗,有祖师爷,有守护神。醋业,地区不同,供奉的神不同。有三位:醋姑、杜康的儿子黑塔、姜太公。山西供醋姑。帝尧都临汾。临汾南关一个部落长的妻子,她煮小米粥最好喝;一次煮多了,剩下不少;隔几日变酸,味道比新粥还好。不忍独享,给帝尧;尧的妃子喝了酸粥,感到味美适口。几日来肚子里的膨闷胀饱也消失了。非常高兴。向全体主妇推荐,号召做酸粥,吃酸粥。以后酸粥进化成醋。人们纪念她,称她醋姑姑。也有说醋的发明人是杜康的儿子,小名黑塔。杜康是造酒的祖师,有一回出门办事,叫儿子在家顶班。黑塔把淋完酒的酒糟,装在缸里加点水,想喂牲口用。一忙,他给这事扔脖子后头了。一天夜里做梦,白胡子老头跟他要点东西,他说没有。老头说你缸里是什麽?醒来开缸一看,一闻又香又酸;这天,正好酒糟捂了二十一天。就起名叫醋,一半酒加二十一日。有的醋坊供奉黑塔。还有供姜太公的。这不是迷信,是敬重先贤的传统。
山西人一日三餐不离醋。据说家家会做醋。客居京城的晋籍人士,条件具备时也会自己制作。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广安门大街上,有几家山西人开的铺子。城门脸儿上,路北有家糖房;斜对门路南,干果子铺;往东两家颜料铺;再东路南,有家茶饭馆,二荤铺。这几家都是山西人经营的。饭馆,是连家铺。临街房开铺子,后头住家属(有院子)。饭馆做醋。原料用糖房出的糖稀,加麴(黄白色、砖头样),加水。能盛两三挑水(六桶)的大缸,放北屋窗下向阳处;半截埋地里,投入原料,配石板盖儿(当年临街有石料场,可配)。浆糊糊纸把缸沿密封,至少晒一年以上。一段时间后,缸身就一道道流着树胶一样的粘液。这种醋,酸甜口儿;比街上卖的浓,挂碗儿。
北京人管山西人叫“老西儿”。连阎锡山都是“阎老西儿”。“老西儿”抠,舍不得花钱。理财能手。是出了名的。老西儿逛街的信条是:“宁买不值,不买吃食”。虽然不值,东西在。吃食再好,入肚即无。食物好坏,“过了嗓子眼儿,都一样”。钱花在吃上,亏!拿老西儿调侃的笑话不少,不是恶意,惟欠尊重。学山西口音的“你不是外人,你是(使)个大王(碗)八(吧)”。侯宝林说的相声里有。
日常饮食离不开醋。说话也常把醋带着:刨根问底儿,“醋打哪儿酸”?遇事不表态:“不说盐咸,也不说醋酸”。无中生有的编排:“添油加醋”。女人疑心嫉妒:“醋瓶子倒了”或直说“醋意大发”。学东西不甚扎实:“半瓶子醋”。收入低:“挣不了一壶醋钱”。专款专用:“打油的钱不能买醋”。说话办事不拐弯儿:“小孩儿打醋——直去直来”。假装斯文:“酸文假醋”。要细找,能列出不少。这说明,醋,在人们心里,占不少地儿。
还有生活里男女之间,常出“吃醋”风波。感情跟醋不搭界,可谁都知道咋回事。这故事出在唐朝。唐太宗的大臣房玄龄,据当时的公务员待遇,房的级别应当有妾。皇上分配给他,他不敢要,怕夫人闹。唐太宗给房大人一瓶醋。说:你告诉她这是毒药,她闹,就叫她喝这个。房夫人选择了死,把醋当毒药吃了。皇上出面。房夫人以死抗议,唐太宗收回成命。留下了“吃醋”这个说法。
一个男人娶姨太太,正房管不了。暗地里吃醋,假装度量大。又忍不住,就给丈夫写首诗“恭喜郎君又有她,侬今洗手不当家。开门诸事都付与,柴米油盐酱和茶”。家里的事都不管了,故意不提“醋”。她把醋吃光了。
生活里和感情上都有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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