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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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
一
植物园的玉兰开了。一树素白，一树粉紫，交相错杂，半园皆是。花儿开得端凝仔细，左一朵右一朵上一朵下一朵斜刺里一朵。让人眼花缭乱。忽略了这朵与那朵的区别，也忽略了夹杂其间的花苞。想起叶子，是在写字的此刻。玉兰树的叶子——关于这个，脑海里一片空白。或者，这就是默默居于花儿后的结果，需要忍受被忽视的不堪。
玉兰不喜一枝独秀，花开满树，声势浩大——千军万马的阵仗。每一朵都丰腴饱满，在枝头打造了一个繁华盛世。她是有些绝决的，一抬手，就奔着掏心掏肺的路子上走，连个铺垫也没有，直接到了高音区。这时凋落，未免有些不甘的意思。一场浩繁花事，换来的，不过落英一地。张岱形容树，说“森森冷绿”，我看这花，何止“寂寂秾艳”。越热烈越凉薄。盛筵欢场敌不过曲终人散的黯然神伤。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的，常是惆怅是烦忧。欢乐短暂。良辰美景，佳期如梦。梦，会醒。
人来人往，在树下言笑晏晏，拍照，作画，呼朋引伴。花开花的，人热闹人的，两不相干。其实本来两不相干。忽然想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于玉兰是这样，于我亦然。
草地上零落着几瓣花，白色花瓣边缘，已漫上焦黄。大家欣喜着枝上的绚烂，独我低着头，咀嚼花落的冷寂。繁华过眼逝，盛大则更惊心。零落成泥辗作尘的，何止梅而已，是花就难免。花开，总有个落等着，像欢聚后，难逃别离。花在枝头的时光，短促、迅疾，如同我们来不及握住的青春或爱情。美好，这是个令人心下一紧的词，谁用，都让我不由地攥紧拳头，下意识的动作，妄图把什么留在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时，才想到，世事原本无奈。“世短意常多”的，只好自伤。
在一座假山石后看到几株碧桃。角落。四顾无人。花枝低矮，枝上多粉色花苞。不必仰视。倚在石头上看花儿。花静。我不语。碧桃花形不大，开得疏落。如果玉兰是端庄宫妇，碧桃就是娇俏的小丫头，轻盈活泼，满枝喜悦。还有一丛竹，细瘦。
一直喜爱的，是满天星。花束中永远的配角。花小。卑微。开落无人问。当年，朋友说，这是一种干而不枯，凋而不谢的花。为这句话，我爱她至今。骨子里的执拗，与风骨。值得珍视。其实她简约而素净。
让人心伤不已的，是彼岸花。她开花时，叶子未生。叶子生出来时，花已凋零。生生相错。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会同时出现在你的视野。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传说守护花的精灵曼珠与守护叶的精灵沙华两情相悦，却因缘浅，永世不得相见。这种花，也被称为曼珠沙华。开时如火般妖艳，却让人这般悲苦。
二
偌大的美术馆，只我一人。白亮灯光。
习惯了独自。在家里，或者在路上。找个人同行，并不像想象那么容易。一个人走走也好。有光时携着影子。没有光时，连影子也可以忽略不计。
四壁上一幅幅画墨色淋漓。人物山水显得拙。不喜。记住了题于某幅画上的一句词：故人应在千山外，不寄梅花远信来。隔着千山万水的惦念，何须梅花至。有音信就好。安康就好。山水相隔，心不隔。这才重要。“冷暖两心知”，一个满布芬芳的句子。却更像是虚妄的期许。相知难遇。
看到了另外一些关于乐曲的描摹。纸上成团的墨，设色浓重。微渺的几线留白，像从厚厚帘幕外挤进来的光。弱，挑不起整幅画的沉郁。不免有些压抑。
馆外青砖铺地。树不多。叶子嫩绿。要到夏日里，才可见浓荫。窗前置阳伞，伞下圆桌两张，藤椅数把。四下无人。时光静静悄悄流淌。阳光也是。
三
路旁。榆树枝条上结了榆钱。春，正当其时。不免遐想。山间。桃花、梨花、杏花，扯一片烂漫花海。适合邂逅。诗。酒。花。绝世红颜。边城浪子。绮丽与豪情。温婉与清绝。江湖偶遇。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恰到好处地开始。无疾而终的结局。相忘。从来处来，向去处去。不负春光才好。说到底，春天是个短暂的季节。花事纷繁，转眼荼蘼。
四
早上。游乐场里没有人。空余欢乐后的清冷。看到了旋转木马。涂着鲜亮的色彩。等待着下一刻开启。我的脚下，也有一条轨道。日日重复。忘了疲惫。忘了自由。忘了远方。忘了不可企及的世界。
王菲唱“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音乐停下来，旋转木马留在原地。该留下的只能留下，该离开的必然离开。舍得舍不得都无谓吧。我常常这样想。清醒地疼不好，像打量着一段痛快的自虐情节。无计可施。
五
看一张照片。景与物。城市的高楼大厦广告牌，退到最后，成了背景。近处，草兀自绿着。蒲公英已不见其花。一朵朵小绒球，等着下一场风起，动身离去。我的目光，投向另一部分。那个拍照的，被光偷了影子。在人形的灰色里，寂寞扇着翅膀。1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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