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外一篇)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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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
每次累的时候,都想理发。我不只是想去理发,我更想去剪断一些烦恼。
躺在躺椅上,将头轻轻搁在水盆之上。理发师L用一只手托住我的头,另一只手调着水温。我闭上眼睛,只觉温中带凉的水流沿着我的头发缓缓淌着。L的手指在我的头上轻缓地游走。泡沫正在我的头发上和L的指间恣意地繁衍,之后迅速死亡。
这是让我着迷的时刻。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我只用闭着眼睛,将项上人头交付另一个人。
L手中的剪刀在我的头上穿梭、跳跃。头发一缕一缕地落在地上。它们终于离开了我。彻彻底底。那一刻,我是轻松的。我把我辛辛苦苦长出来的头发还给了这个世界。我是在还债。我想放下,舍弃。
本以为,这次我会沉默到底,最终竟和L谈论起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我说,我羡慕你们的自由,做与不做,开不开门,都由自己决定。可我不行。我在家里都要不停地接电话。L说他也不那么自由,累了想休息,电话打来说要理发,都是熟客,不来不好,只好重又拿起剪刀。L说他现在就头晕。低血压。我们竟然是同一个毛病。在学校时,我就经常犯头晕。尤其高三那年,也是这个季节,还生平第一次躺在床上输起了液,像是得了什么大病。
和L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因为这个相同的毛病,忽然觉得这是个懂得我的人。因为我们身上有相同的病症。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能真正懂得另外一个人呢?
回来时,没有让朋友来接。我特别想一个人走走。不想谁在身边。我想好好看看这个春天。我有太久没有好好看看春天了。我都还没正眼瞧,路边的海棠,竟已开到了荼蘼。红得像火,就像课本里说的那样。
它们就那么开了。我也就这么轻易地辜负了这么美好的时节。
多年以前,四月天,为了看桃花,我曾和小姑姑不惜起大早跑到遥远的地方。那时候,也懒,可就有一股力量把我从五点的被窝里拽出来。悄悄穿上新买的运动鞋,轻轻地开门、关门。
和小姑姑一起跑步前进。途中,我问了小姑姑好几遍还有多远,小姑姑都说快了。我的新运动鞋都沾满了新鲜的泥土,额头渗出了细汗,我想说不去了,可是我却没有停下脚步。
终于,那片桃花,在我擦了一把汗之后,它们就冒了出来。它们开得那么好,竟然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开出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那天,我到了学校,竟还和小伙伴们说:我找到了桃花岛。信誓旦旦地。
2014年4月5日
附: 骑车理发去
“黄姐,收拾好了,记得叫我,我到镇上理发去。”在食堂里吃过午饭,我又一次提醒正在给员工打饭的黄姐。上午已经说过一次,怕她忙着忙着忘了。
“好嘞,待会儿,我是去三楼找你,还是一楼?”微笑在黄姐红润的小圆脸上漾着,一直漾到声音里。
三楼是我的宿舍,一楼是我的办公室。“一楼没有就去三楼呗。”
虽然黄姐已经是我妈妈的年纪了,但是我和她开起玩笑,却毫不扭捏,倒像是件极自然的事。公司里的年轻人也大都愿意和她坐在一起谈谈心,说些体己话。而我因在公司住,所以和黄姐接触也就更多。在大家眼中,我就是她的干儿子。之前,杨勇还在这里的时候,一旦我们斗嘴,吃饭时,他准会到黄姐身边说:管管你家小子啊。
我在床上躺着,一支烟还未抽完,门就响了。我和黄姐一起下楼。食堂的师傅们是倒班上的。这天赶上黄姐回家休息。黄姐回家正好路过我常去的那家理发店。顺路,我可以搭一段车。
到了车棚,黄姐推电动车的时候,我发现一旁正好是谷姐的自行车,还没上锁。
“我骑自行车吧,嘿嘿。”因为吃住在公司,出门、回家也几乎都是坐车,有太久没有骑车了。正好可以锻炼锻炼。
“臭小子,该锻炼锻炼了。也省的我还得再等你理完发把你送回来。”说完,又是哈哈一笑。
这天中午的阳光很好。春天的意思已渐浓。我们戴着墨镜,上车出发。
“你的电车快,骑慢点啊。”
“放心,我给你当保镖。”
“该我给你当保镖。”
黄姐果真把电车骑得很慢,和我并行着。路上,我说起这天上午姑父又来公司找我让我安排工作的事。他嫌他现在工资低。从年前到现在,不算电话,单是来公司找我,就已经有五次了。我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姑父已经五十六了,没有技术,到我们这种重工业,也只能从最底层的操作工开始。但是这种活计并不轻松,甚至还有危险。前两天发生的两个工伤,其中一个现在还在医院里。这其中的厉害我早已跟他说过多遍,但他依然坚持来找我,甚至骗我说已经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了。
“这个你不用自责,你姑父那个年纪行动已经不像年轻人那么利索了,有个紧急情况,跑都跑不开;再说,现在公司还不招人,就是招人也不能让他下车间。这是为他好。你看看这桃花开得多好。”我们骑得不快,黄姐用一只手指着路旁的桃花说。
“还真是啊,真是好看啊!”
不知不觉,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路旁的桃花上。一树红一树粉,它们开得真是热烈。
忽然想起,我都有好多个春天没有好好看一场花开了。没有花开的春天,似乎过得很轻,轻到让现在的我找不到些许蛛丝马迹。能找到的,依旧是多年以前,和姑姑起早去跑步,跑到千米之外的地方去看桃花。东边的天是鱼肚白,空气是微微凉。不知那些光景可会再来。
这条路上,车并不多。我真想试一次大撒把,我真想骑车骑回十几岁的模样。我示意黄姐一起加速。可我还未骑到淋漓,就已经到了桥洞子。这是必经之路。桥洞子上面就是石黄高速,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
下坡时,不用费劲儿。上坡时,黄姐就在一边喊着:“小子,加油!小子,加油!”我好像使出了浑身力气,飞快地蹬着脚蹬子,上身前倾,迎着风,心里喊着:“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你要是骑不上去,明天我就告诉你谷姐你骑人家自行车了,哈哈……”黄姐在一旁逗我。
“小样儿,别小瞧人!非得冲上去给你看看!”边说边在心里喊着:一二三,一二三……黄姐就在最高处等着我,戴着墨镜,翠绿色的围巾迎风飞扬,好像一位迷你版的巾帼女英雄。
终于上来了。到镇上了。人一下子都冒出来了。店铺也多。一旁的包子铺里蒸笼上正热气腾腾的。其实,每次从公司出来,都有一种小和尚下山的感觉,终于看到了烟火人间。
再往前行大约五十米,左拐,第三家就是我要去的理发店了。到路口就能看到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名吉发艺。
其实,前两天周末时,黄姐就已经带我来过一次。只是不巧,店长感冒输液去了,我也就没有理成。
黄姐回家的路在路口直行就好。但是她却站在路口,直到我喊给她“在了”,她才戴上墨镜笑着走了。
我已经在这里理了多半年的头发了,从它一开张就在这里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它剪断了我多少的烦恼丝。
嘿,我又来了。理发。和上次一样。
2013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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