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温热了那远去的身影

你温热了那远去的身影
　　 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清晨，走进校园，身边是零星的学生。甬路旁的银杏树下，堆满黄叶，还有的叶子正随风飘舞，蝴蝶般仙仙而落。虽然每年都有这样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好了惊诧的准备，但第一眼看见这一地的银杏叶子时，还是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哇，小小的扇叶，你不要这样美，好吗？你不要让我的小心脏怦怦乱跳，好吗？你这是在用鲜艳的色彩，把我一年来累积的慵懒、懦弱、困顿、无奈，一一刺破，让我打起精神，抖擞起来吗？
　　我呆呆地伫立在树旁，看树叶扑簌簌下落，美如动画。孩子们则踩着落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走过。有两个女孩背着蓝色书包，穿着红色的棉袄、白色的校服，站在树下，仰着头，张开手臂，等待风把剩下的叶子吹下来。一阵风来，她们欢呼、旋舞，如同古人扑打流萤一样，树叶落在她们头上、肩上、书包上，瞬间又落地，这生动的一幕让我的整个早晨都灵动了，画面感极强。
　　我就这样看一拨一拨孩子走过，在落叶的心里晒太阳，在树木的眼中咀嚼秋色。淡淡的晨光落在叶子上，又轻轻被风吹起，打着旋，原地踏步。多希望自己能把这些小细节，不紧不慢地抻长，日子缓慢而悠远，钤记每一个瞬间。
　　这个有些许寒意的清晨，银杏树为我诞下了一地辉煌，是不是我应该像棉花一样轻盈，才不至于弄疼它们，把它们的梦摇醒？是不是我应该像星光一样皎洁，才可以贴近这无尽的纯洁，向它们致敬？是不是我应该像时针一样安静，才可以有资格掬起一捧黄叶，朝空中飞扬？
　　是的，我该一身红衣，裙袂纷飞，邀请红尘中的微风与鸟雀与我对饮，且干了这一杯，杯中岁月荡漾，极尽清凉，又荡气回肠。此刻，谁敢和我吟唱，谁就已将心事付与黄叶，让那一点点浩然气，乘上了千里快哉风，如若有长笛版的《落叶》轻轻奏响，那就是天地之合了，无疑，是为秋叶默默送行的千古绝唱。
　　也许是为了留住美，也许是不舍叶子就这样走远，校长通知银杏树下的叶子保持不动，不要打扫，保留几天。心中窃喜。
　　我以为我可以挽留秋天，其实，我不可以，有人可以。我愿意看孩子们在树叶上舞蹈，我愿意看他们踩着叶子打球，我更愿意他们欣赏叶子的色彩，感受生活的美好。
　　这些树在学校种了有十多年了，却并不像杨树那样粗壮，这可能就是银杏树的可贵，慢慢长，一点点积累，不着急，反正还有那么多时光可以消费呢！它们将活过化石，活过人生，阅尽世间事，终不厌倦。在春天，我沐浴在一声绿意里，在夏天，我隐蔽在一树浓阴中，那么在秋季，我就蜷缩在它芳香曲折的气息里取暖。
　　我从来不觉得落叶是凄凉的，是“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我喜欢“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的情怀，喜欢“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精致，我说不清楚对这些落叶的爱，如同母亲说不尽对臂弯中的婴孩的慈爱，我觉得，这些金黄的叶子并不是悲伤着离开树干的，而是带着成熟的自豪，带着无限的憧憬，扑向另一个母亲——大地。它们与树木互相依存，却不是寄人篱下，不是为了表示自己存在，而是为了大树的呼吸，为了证明阳光的明媚。它们孑然一身而来，两袖清风而去，天真、朴实、不设防，即使出走了千年，归来时，依旧是少年模样，它们让秋天徜徉在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不被人注意的墙根一隅，从不厚此薄彼。
　　一地落叶，撑开了一片天地，那是橙黄橘绿的韵脚，压得住所有秋天的暴动。它们用花眠的方式睡去，忘却曾经的荣耀，忘却给予别人的帮助，在明年的春草里，一定会有它们的清香，有浅浅的笑意。
　　落叶每年都要卸掉高度，用薄如蝉翼的心，挨着泥土，那些忍不住要一吐为快的秋叶是最壮丽的献身。银杏，被岁月滋养够了，开始上岸，它把所有的多余的分量都交还给了大地，比如一次无法摆脱的心烦意乱，一缕断鸿声，无人会，登临意的怅惘，唯一留下光秃秃的躯干，用清峻的身体，挡住所有的严寒。
　　多么好，在这个落满树叶的早晨！一地金黄温热了秋远去的背影，像云陷入蓝天一样，我陷入叶子的怀抱，我情愿一次次掏空自己，然后，活得再丰盛些，感受万千种满心欢喜，活得再洒脱些，溯向生命的源头，阅读自己，倾听绿叶对根的情意。
　　岁月安详。我站在轮回的路口，看秋渐行渐远，笑靥如花地期盼下一个季节，期盼初雪如约而至。 同事拍的学校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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