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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18年的缘分

2022-01-19抒情散文听荷
我又想起他来了,每逢过年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他,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人”。一过腊月十五,十字路口烧纸的人就会多起来,每次看到,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面孔,那个生前最害怕没人给他烧纸的人,我承诺过他,一定会烧给他。他长眠在仙鹤墓园一年多……

我又想起他来了,每逢过年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他,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人”。
一过腊月十五,十字路口烧纸的人就会多起来,每次看到,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面孔,那个生前最害怕没人给他烧纸的人,我承诺过他,一定会烧给他。他长眠在仙鹤墓园一年多了,对于喜欢游山玩水的他来说,应该是他满意的地方。那个地方离我们很远,去年过年前我和爱人去那看的他,今年实在挤不出来时间,爱人就买了很多黄纸在十字路口烧给他,希望一生节俭的他能够过一个好年。
三十的午饭,我们没做皮冻,也没做挂浆地瓜,在过去的十八年里,那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是他最爱吃的两道菜。每年过年我们都会把他接来,他都开开心心的样子,会从自己破旧的钱包里掏出十元二十元给女儿当压岁钱。但吃过年夜饭,他就经常偷偷掉眼泪,我知道,即便我们对他像自己父亲一样的照顾,但他还会想他的儿子,他的孙女,毕竟他们才是他的血亲。
他性格怪异,孤僻敏感。出生于地主家庭,小时生活优越,后来父母早逝,家道中落,解放时被定为中农。原本在教育局工作,却喜欢游历名山胜水,年轻貌美的妻子去世时他都没在身边,这令他一辈子愧疚,所以再没婚娶。他经常对我说找对象不能找他这样的,要找会过日子的,要懂得心疼女人,他妻子如果不嫁给他不会死那么早,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做,他家的炕总是冰凉的,他当教师的妻子就是在月子里着凉做了病,得不到及时治疗才去世的,后来他丢了教育局的位置,被下放到林场;失去爱妻又被下放,一股火,三十岁时他满口牙就掉光了,从此带着一口假牙,所以他总是叮嘱我们要保护好自己的牙,但他很爱生气,一生气,就会咬牙切齿,上边的假牙就会掉下来,所以他生气的样子很特别;他又是那么孤独,唯一的儿子,妻子去世时才三岁就送到岳母家,后来又出了国,六十年的父子缘分在一起度过的新年却是个位数,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也没能看到最后一眼;他很节省,即使生病去医院看病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还告诉我们说坐公交车不安全;他胆子很小,一个人睡觉除了把门关好,还会把桌子顶在门上,他说他经常做噩梦,总能梦到坏人从二楼的阳台爬进来。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平房动迁时,我们帮他收拾屋子,在床下发现一个小布包,我们问他是什么,他说忘记了,让我们帮他打开。我小心翼翼拿起来,生怕弄坏他的宝贝,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外边是一小块花布包着,打开是白纸,再打开还是白纸,打到第八层,发现是一包灰白的胡子茬,他噗呲一下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们也忍俊不禁了好久。
但他是极爱读书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儿子出国了,留下满满五门书柜的书籍,这些书籍对他来说就是珍宝,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轻易碰一下,打开书柜读书是他后来的人生里几乎每天必做的事情。实际上只要是他儿子孙女留下的东西都是珍宝,他孙女是小学二年级去的美国,留下的东西他一直都保存着,哪怕是一个作业本,一只小袜子,一件小衣服都舍不得丢弃。他有很多小箱子,床底下有,柜边上有,书柜顶上也有,里面除了儿子孙女留下的物品,就是一些陈年的报纸、车票、书信等东西,无论什么都舍不得丢,或许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他的回忆,夜深人静时,他常常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看,看完再放回去,这些小箱子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记得大概十年前的一天,他极其兴奋的告诉我们,他儿子要接他去国外定居了,还说他儿子的房子很大,像别墅一样,五层楼带地下室,还有草坪果园,我们都替他高兴,帮他买新衣服,准备给儿子儿媳孙女的礼物。但从春天等到秋天,他儿子一直没有回来,他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了,后来他说是他不想去了,到那语言不通,没人说话会孤独。但从别人那里却听说另一个版本,是他儿媳妇不同意他去,用离婚做威胁,后来一直到死没听他再提出国的事。
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生病住院,洗洗涮涮,大事小情我们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后来他得了脑梗,他儿子把他送到养老院,生命最后的一年,他摔骨折了,牙床萎缩,假牙也戴不了了,只能吃糊糊,他越发的孤独。那时我每周两天假至少有一天是在养老院里度过的,给他送去他想吃的,和他说话,他总是和我说过去的事,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能够清楚地记得某年某月某日他去过哪里,可能和他总会看他去过这些地方的车票有关系吧,如果有一周,我没去,院长就会给我打电话说,你姑父又骂你了,说你不去看他。
最后一次住院,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啦!我禁不住泪如泉涌。18年来,我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不管他,因为他的脾气真的很怪,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义务管他,但又不能不管,因为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他总得有个依靠,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为我爸爸一样的血亲了,82岁的他走完了孤独的一生,我是第一个掉眼泪的人。
我们只有18年的缘分,但总会想起这个孤独的老人,尤其在过年的时候,或许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因为18年,毕竟有6570多天,即便是血亲,又有几个6570多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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