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

苏忠伟 一九七八年秋初，当田里的稻谷黄熟之时，我到县城读初中，我们班的同学有三人考入县中学。那时能读县中是被同学们羡慕和乡亲们夸赞的事情，当时还办有公社中学，学习成绩差一些的学生，只能在公社办初中读书，那里的条件远不如县中好。 开学时，父亲送我到学校，同路者还有同村在该校读高中的几个学生，其中有一个还是和我家同院的。七八年以前，学校已经中断了初中招生考试，受“学制要缩短”的影响，初、高中改成了两年制。我们前面的初中班，是由推荐进入学的。推荐不是凭学习成绩，而是靠关系：被推去的学生，大都是大队、生产队干部的子女，一般当时叫“贫下中农”的孩子，是没有机会享受这个待遇的。这样比较下来，我对凭成绩进入县中读书的做法很赞成，因为这是个很公平公正的机会，对此也很珍惜。 从家里出发走山路到马厂后，就走上了去县城的弹石公路，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县城，中学在县政府直对面约五十米。学校大门是圆拱形的古典建筑，上书“漾濞中学”几个楷体字。进了大门，我们班的寝室就在进门右边的那间瓦房的楼上，楼门上贴了一张写着“初49班寝室”的红纸，我进入寝室后，见有一些同学已经安顿好了行李，交谈中，有脉地的，也有太平的。一时，班主任张老师也来到宿舍看望学生。 打理好床铺后，父亲帮我办好了报名、买好了饭票，再吩咐我一些话后，离开学校回家了。一个学期的学杂费是二元七角钱。从农村小学到县城中学，给人一种面目全新的感觉，每个同学的心情都是兴奋激动的，我和几个同学去认了教室，教室在靠操场边砖木结构的那间房子的楼下。当时中学只有四幢房子是教室，每幢四个教室，初中仅有我们一班，有七个高中班。下午五点半，学校开晚饭了，吃的是麦面疙瘩，这与我家当时的生活相比已经是很好了，因为家里的麦面只能吃一两个月，吃完后就是蚕豆豌豆。学生每顿一般是吃四两饭，在学校里吃第一顿饭，感觉是吃不饱，但因钱粮的原因，又不能增加。想不到这种半饥饿状态，伴随了我六年的中学生活。 我们班有五十人，录取分为二百分（考三科），是各小学成绩最优异的学生。学校对我们班很重视，选了最好的老师任课。晚上要上自习，这与小学不同。课程有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社会发展简史、美术、体育，还有劳动课。第一天上晚自习，班主任来辅导，选出了班委，设班长、学习、生活、卫生、体育和劳动委员，我任劳动委员。 当时课本上初次使用第三批简化字，但这批简化字有一个特点：简化的多是笔画少而非复杂之字（如“意”、“道” 等），据说使用后社会上意见大，很快就不用了。当时因文革的原因，出现不成熟就公布的简化字，是一种不严谨的学风。 学校的房子有办公楼、教室和学生宿舍，办公楼是一幢三间房子相连，呈门框形土木结构瓦房，教室是砖木结构瓦房，宿舍最差的还是土墙房，最好的是砖木房。办公楼后边是食堂，教室用的灯是萤光灯。
开学不久，就到中秋节了，初一学生还是小孩子，很想家，农历八月十五这天晚上，同学们集体过中秋节，学校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个饼子。班主任张老师和同学们在一起，他是语文老师，学识渊博，同学们很喜欢听他讲课。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过中秋节，张老师给我们讲中秋的故事。 古时有一个员外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中秋之时，有几个秀才上门求亲，姑娘定了一个规矩，吟诗择偶，并要求诗以中秋为题且要用“圆、边、糟、悄”四个字。第一人的诗是：“一个月饼圆又圆，咬了一口缺半边。吃到嘴里碎糟糟，咽到肚里静悄悄”。全家人听后，觉得太俗。第二位的诗是：“两个老人圆又圆，死了一个缺半边。全家哭得乱糟糟，埋到坟里静悄悄”。家人听后，感到不吉利。第三个的是：“中秋月亮圆又圆，过了中旬缺半边。风吹树叶乱糟糟，月落三更静悄悄”。员外与女儿听后，认为此人最有才而被选为女婿。 中秋时节，有一人读书人赶考途中投宿一家客店，店主爱好对联，出了一联考一下书生的学识，此上联是：“半夜二更半”，不想书生绞尽脑汁对不出下联，想到考试无望，便悲观失望而用钢笔刺喉自尽。此后店里每至夜深人静，便听到有人反复念起“半夜二更半”，几年后又一读书人投宿于此，店主说此屋闹鬼住不得，书生因有才学说不怕。至半夜时分，果然传来了声音，书生随口对道：“中秋八月中”，此后，吟诵对联的声音便消失了。初中学生是爱听故事的年龄，在中秋之夜听老师讲故事，让同学们过了一个快乐的节日。 床是上下两层的木架床，条件好一些的同学在床板上垫一块草席，多数同学只是铺上一块塑料布。楼板下钉了一层草席，成了“天花板”，作用是兜揽灰尘，天长日久，草席上堆积了大包大包的灰土与老鼠屎，在被老鼠咬通处，只要一振动，灰尘与鼠屎就往下落，看起来很恶性心。最可恶的是床铺上有壁虱（臭虫），夏天来临，晚上熄灯睡下后，壁虱便成群地出动叮咬人，被咬得睡不着，只好起来捕捉，此虫有一股很难闻的臭味，被叮处痒疼难奈。人们说“穷生虱子富生疮”，那时由于生活条件差，我们都生过虱子，有时穿上洗干净的衣服几个小时，就会有虱子活动，真是莫明其妙。 学生伙食是很差的：早点吃稀饭、面糊，多数时候是吃馒头，若要吃饱，每个学生都能轻易吃两个，但因条件不允许，只能吃一个，有个高中同学，一口气吃完过八个馒头。早晚饭多吃麦疙瘩或包谷面饭，洋芋不刮皮，只是炊事员穿着长筒雨鞋用脚踩搓洗一下泥土就切块，煮菜放的油少得可怜。一两个月吃一次肉，三角钱一份，但常常数量不够，总有一些同学吃不到。到第四节下课时，已是饥饿难奈了，同学们都将吃饭好称“充饥”。那时的学生九成来于农村，很能吃苦，伙食再差，同学们都能勤奋刻苦地学习。由于学习辛苦生活差，一些学生身体弱，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后，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幸好被工棚的一根铁线挡住，未跌在地上，后来知道：这是因营养不良导致脑供血不足，叫“发黑晕”的病名。为了不拖垮身体，我们就靠体育与劳动锻炼来获得健壮的身体。一年四季坚持到漾濞江游泳，从春至冬，同学们都穿着单衣，袜子、内衣只是见过而未穿过。 初一时，学校还种地（是文革时办的农场），每周有半天劳动时间，将粪肥运到地里，收获时要将粮食收回来。肥料不足时，同学们还到山坡上拾粪。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中共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了“结束以阶段斗争为纲的历史，将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全国开始了“拨乱反正”工作。经过三年的艰苦学习，到一九八一年盛夏，在阴雨绵绵的季节，我于完成了升高中考试后的第二天，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独自一人到漾濞江里游了一个泳，早饭后，背上行李，告别了学校。 二0一三年十月 ——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13-10-23 14: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