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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人生】梨花胜雪(外一章)

2020-09-24叙事散文冷晰子
梨花胜雪清简深慎,严明修行。我给自己的八字箴言。一笔一画地写在QQ签名和随记本上。但我并不是佛教徒,从未修有佛家苦行,没有慧根,也读不懂经书。一然的画,于我,像一本经书。优美如诗歌,质朴似白话,清简如净水,幽雅似书香。闲的时候,或者,心有所
  
梨花胜雪
  
  清简深慎,严明修行。我给自己的八字箴言。一笔一画地写在QQ签名和随记本上。但我并不是佛教徒,从未修有佛家苦行,没有慧根,也读不懂经书。
  一然的画,于我,像一本经书。优美如诗歌,质朴似白话,清简如净水,幽雅似书香。
  闲的时候,或者,心有所想的时候,喜欢握一支彩色铅笔在素白的纸上随意地涂鸦着天书。画着乱乱的线条或者用熟悉的字组合陌生的词语、记忆中的诗句。
  横看成岭侧成峰。这句诗跳出来的时候,我刚刚看完一然的一组画,一然给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古屯新梨。并注明:2006年河北泊头写生之作。
  古屯。屯,是北方于乡村的说法。南方,谓之村。或者:寨。
  寨,让人写意江南的微雨熏风,木屋青瓦,流水淡烟。屯,每每在火车上,从北方的原野经过,偶尔会有屯子,从车窗飞速地掠过。泥巴筑墙或者青砖红瓦。一然,给屯添了一个“古”字,想来,必是远离俗世的偏远,无嘈切的喧哗。
  年轻的一然,背了画夹,独步行旅。或许,是有备而去,或许,是误入梨花深处,也说不定是行旅途中,蓦然回首的遇见,刹那惊鸿的留影。
  我没问过他。我希望,我能独自从我的时光穿过去,将一然的那段时光还原,我更希望,从我的时光穿出来,以我心见画心。
  梨花一树一树的白。白得时光里的尘埃寂静无声。若一个个美丽绝尘的女子,衣裙洁白,笑容安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年轻的一然,以怜惜之心,虔诚之笔,勾勒着她们的容颜,想为她们留驻刹那韶华,瞬间春光。这样的女子,是不能着了艳色的,唯有淡墨花青的雅致,方能配得起这样的高贵。
  智慧一然,深知这一点。
  舒展的枝条,宛若女子的身段,几点淡叶,恰似女子的眉眼,数朵浅花,才是女子的妆容。无需浓妆,不必艳抹,丽质天成。
  偶尔,古皴轻擦的枝干,斜里伸出,朗朗云空下,有风微微。三两朵梨花,亭立枝头,有一种无言的坚韧,如一然的内心,踏遍青山的决心。
  沉默的时光,悄然飘远。
  我记得我很小。外婆家的苗寨,山山岭岭,遍植梨树,和表兄弟姐妹们,在梨花盛开的四月,绕梨园嬉戏。或者,拣一朵风中飘落的梨花,嘟着嘴,闭着眼睛使劲一吹,吹向远方,小脑瓜里突然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她们会飘向哪里呢,会不会像奶奶讲的聊斋故事,变成一个善良美丽,温婉动人的小倩一样的小姐。在梨花胜雪的四月,遇见一个书生?
  我记得我年少,也是这样的人间四月天,也是这样的梨花一树一树的白。一个人,蹲在梨树下,捡拾梨花。一朵两朵,堆砌成雪。然后,横臂托腮,对着梨花出神。会不会有一个人来呢?不用是聊斋里的书生,只要布衣青衫,笑容温暖。那时,傻傻的想:只要他肯弯下腰,牵起我的手。只要他肯看着我长大。他就是我的天下我的江湖,即使海角,哪怕天涯。
  而时光,一直朝前走,转眼间,与幼时和年少,一别经年。那个看着我长大的我的江湖,已在我看不见摸不到的远方。他年的梅雨,落在故乡的屋檐,老了青瓦。一树又一树梨花的开落,成了流光纷纷里的花事浮云。终于明白:江湖与天下,只是武侠小说里的天山童姥,仗剑天涯,不过是平凡俗世的英雄豪杰梦。
  只是,在心底的某个僻静小巷,依旧深藏着一个小小的固执的场景:
  小院深阁。藤萝花草。青阳竹椅。
  杏花烟雨。深街古巷。暖灯书卷。
  然,我知,这也是梦中的场景,只能深藏。
  尘俗就等在天明的门外。声声轻叩门环。
  我终是一个世俗的女子。要和一个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走进我心中那个僻静小巷的人,烟火一生。终究要与一个人柴米油盐,做他入不好厨房也下不好厅堂的妻。要戴着薄厚不均的面具,行走滚滚红尘。人生不是唐诗宋词的典雅;不是苏堤碧柳,西湖泛舟的舒傥洒脱;不是永远桃花灼灼的鲜妍。诗词之外的朝云。她懂得东坡“满肚子的不合适宜”,可东坡懂得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吗?朝云,终究还是倚着青灯佛语,终了一生。
  远年的窗花,在奶奶的手上。而奶奶,却已经撇下我去了天堂。渴望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一根火柴,就能看见奶奶慈祥的笑脸。
  纳兰词曰:“沉思往事立残阳,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青青的豆荚,在正午的阳光底下娘的菜园子里噼啪着响。大朵的南瓜花,爬上老屋的偏房顶蓬。
  童年的河流,依然清可见底。石子,在水底安然。
  田野里,满是盛开的紫云英和洁白的雏菊。
  向日葵还在玉米地边,坚守年少的黄昏。
  那朵开在老屋青瓦上的冰凌花,洁白着流水光阴。
  …….
  一然的画,若青花瓷上的写意淡彩,裹了岁月的包浆,飘逸出尘。走进去,就是万水千山。
  所有隔了千万里的记忆,梨花胜雪,洁如初生。
柔软时光的沧桑
  
  读一然的画,特别想笔墨。想照猫画虎,想信笔走字。哪怕,他只是顺手两笔,一茎斜出,或者,一叶淡青。在相遇的刹那,都会让你蓦然动容。心有所感而笔要所往。
  你不用懂禅,也不用知高深的佛理。一然的画,就是禅,就是在用最简洁最淳朴的线条,告诉你禅理:清幽恬淡,不与世争,宁静安然。
  一然的蔬果册,纸本设色。淡墨花青为主,微调藤黄,曙红点缀。虽他画在2005年。但是我第一次见,时光的年轮,在简洁柔和的线条和淡墨的晕染里飞速旋转。
  茄子、蒜瓣、青椒、豆荚、黄瓜、土豆。线条莹润光洁,如若不是色的存在,会让人以为是写生素描。素描的阴阳表现,素描的空间感立体感,都立笔纸上。
  看过《扬州八家画集》,里面,也有一些蔬果册,大写意,线条拙朴,简寥的几笔,似非而是。习过,得其形,未得其神。一然的蔬果,反其道而行之。反自己一贯的花鸟大写意笔法,而是工笔写就,合了他的玉兰和孤荷的画法。
  画要形似,并不难。而要有魂,却非易事。我觉得,大写意的画,更容易有灵魂走笔跟随,彼刻的情感,会自然而然地倾注笔端,一气呵成,从笔落通贯到笔提。而工笔画,却会被一些身外事所打扰,失去连贯性。一然,大概非常注意,看他的蔬果,你的意念,不会在某一笔某一个地方停留,也不会在某一个物件上停留。它们,是相互依存相依为命的整体,缺了谁,这副画,都是败笔,缺了哪一笔,这副画,就会失了灵魂。
  2005年----2011,历时6年。6年前的一然和6年后的一然,无疑,有过很多质的飞跃,他的画,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他与世事相处的风格等等。我所钦佩的是,6年前,一然,已经游走在禅理之中,以画会禅,以画说禅。一然的旧友曾为之写过:《一然的“静气”》。静,才能千思为点,静,才能万念归一,静,才能懂万物之心,静,才能听禅意似水。一然是佛历2551年皈依佛门,公历算来,该是2008年。而这些蔬果册页,画在2005年,由此看来,禅心于一然,大约是与生俱来。如某一人曾对我说:你所有的字里,我最喜欢你写给一然的两章。然后笑笑说:“别说你跟青城山有缘。”青城山,是我们之间一个半真半假关于佛缘的笑谈,但那里的确是我以为的尘世避难所。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容否认。不管你是否信,是否,身在庐山。
  《禅外说禅》,是著名作家张中行的一本书。张中行老先生自认为自己是禅外之人,可他所说的禅理,远比经书有意义,更能传播佛法大义。丰子恺的《护生画集》,我也读过,丰子恺的画,弘一法师的字,以画释忠、孝、义。一然的画,让我想起这两本书。画即禅意,画即禅理。读画悟佛,轻松易懂。“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六祖慧能顿悟之诗,一然的画里,你能看到这首偈语的处处存在。笔笔画画,真有连尘埃都不忍落的干净。
  我是佛外之人,禅理之书,也读之甚少。我亦是画外之人,画理之懂,更是眼盲心盲。然,山外看山,兴许因不是身在庐山,更能跳开桎梏。所以,在一然的蔬果画前,飞转的时光深处,有我的童年,携香迎面,温阳暖风。
  竹篱笆、牵牛花、南瓜架、黄瓜花、豆荚苗。在有关土家山寨的记忆里,亲切又熟悉。它们,是色彩单薄的童年里,温润的幸福。
  夏天,白色牵牛花环绕的竹篱笆,温柔地怀抱着娘的菜园。紫色的茄子、半青半红的西红柿、碧绿的顶花带朵的嫩黄瓜,红红绿绿的朝天椒,长长的四季豆,鹅黄的南瓜花,争奇斗妍。还有那些,隐于泥土之下,不屑争锋的土豆、大蒜,都是童年美味的盘中餐。母亲总是能将简单的蔬果,做得花样百出,引诱着我们的味蕾,做不用母亲操心的乖孩子。
  还有那些,背着小背篓,和母亲一起,摘辣椒,挖土豆、扯大蒜的快乐片段,以及,为了偷摘别人家园子里,熟透的通红的西红柿,而和小伙伴们费劲心思耍出的恶作剧。
  我知道,以上的种种,是炊烟似云的俗世的温存与快乐。一然,从没有想要脱离过俗世的温存与快乐,所以,他不会怪罪,我在他的画里,得到这样的温存与快乐。他会为此开心。
  艺术的表达与传递,并不是为了冰冷尘世,绝对不是。就像吴冠中的画,传递出来的都是人间至美至真的温情,他的水乡系列水墨,陈述出来的,是旧日时光里被人们遗忘的美好,他在替我们找寻,替历史留驻。一然的蔬果画,似乎也在捡拾,捡拾童真日月不染纤尘的快乐,无邪时光不含杂质的幸福。要不,怎么会有昆虫世界的情感倾诉?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昆虫世界,有着比人类更为简单的生存法则,那些与蔬果为伴的它们,快乐的抵达,简单到一日三餐的饱,简单到,天清云朗,暖风煦煦的天气变换。佛法,是否也在传递着这种简而又简的生存方式?无欲无求,不贪不奢,知足常乐。
  一然,已改名为修闻。博修闻道。
  当一然跟我说他改了名字,我撅了撅嘴。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当然,更尊重他的意念。这不是最后一次,因画而字,也不是最后一次,在字里,念“一然”这个名字。我跟一然说:我只叫一然。一然笑说:“随你喜欢。”
  我恋旧。两个名字,更喜欢一然。和一然开玩笑:一然,清脆简静,多好呢。他笑答:“丫头,以后你会明白的。”
  嫣然一乐,在这句话面前,忽然返归童年,母亲总说我:长大你就晓得了。
  其实,许多鲜活的童年场景,如土家山寨的蔬果园,早已背离光阴,织网结茧。但记忆深处的它们,依然亮如星辰。在无数西窗静月的夜晚,跳出来,柔软时光。
  星光如绣,月色清凉。谢谢一然,在异乡寒意渐起的秋,在沧海桑田之后,于时光左岸,以蔬果的清香,替我,替尘世许多的人,抚慰沧桑,捂暖日月。
  晰子2011年9月25日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1-10-13 21: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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