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2022-01-19抒情散文何叶叶
姥姥文/何叶姥姥刚一出站口,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样干巴精瘦,眼睛还是那样瞪得很大,四处张望着。我大声喊着姥姥,她费了很大劲才认出我。我说:“姥姥,眼睛近视就配个眼镜呗,干嘛总是怕影响形象呀?”姥姥笑着说:“这死妮子,咋说话呢,我都七十……
姥姥
文/何叶
姥姥刚一出站口,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样干巴精瘦,眼睛还是那样瞪得很大,四处张望着。我大声喊着姥姥,她费了很大劲才认出我。我说:“姥姥,眼睛近视就配个眼镜呗,干嘛总是怕影响形象呀?”姥姥笑着说:“这死妮子,咋说话呢,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会怕影响形象呢?”那为什么呢?我直勾勾问她。姥姥说:“唉,过去家里穷,不是舍不得吗?现在年纪大了,用不着了……
是啊,从我懂事见到姥姥一刻起,就觉得姥姥是天底下最会过日子的人。她简直就像这个季节里,她家后山枣树上只剩下一层皮的干巴野山枣。以前在东北姥姥家的老院房子,后山就有一片野山枣林,每到这样一个季节,我都会和姥姥去后山采山枣。野山枣比家枣酸,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去采,山枣只剩下了干瘪的皮了,吃在嘴里那叫酸不说枣胡也够你吧嗒一阵的。姥姥和别人不一样,专喜欢在这样一个季节,去后山采山枣。也许姥姥她真的长得像个干巴巴的野山枣?我和哥哥常常会站在姥姥背后,偷偷取笑她。
姥姥天生的瘦,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但身体却是硬朗。听妈妈说姥姥小时候家里人口多,连姥姥在内共九个儿女。家里就那么几件衣服还轮换着穿,更别说吃的了。姥姥位居家里老七,太姥姥怀姥姥那个月份,正是这样一个萧条的季节,青黄不接的,各种植物都凋零了。太姥姥就喜欢吃后山的干巴野山枣,对饭菜不感兴趣,没事就去后山摘干巴巴的山枣吃。姥姥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只有三斤重。太姥姥怕姥姥养不活,就每天把姥姥放在热炕头上,还把家里一个能生蛋老母鸡给绑上两只腿,放在姥姥身边,给姥姥取暖。也别说姥姥还真活了下来,只是一直都那么瘦。直到十七八岁了,胸脯也是平平的,但模样出奇的漂亮。左邻右舍提亲的人家不少,姥姥一个都没有相中。每次有提亲人来家里,姥姥都会大哭着给骂走不说,还问人家识几个字?特别封建的太姥姥、太姥爷一来气就不再让姥姥上学,让姥姥每天去自家后山那片枣树林放羊。
有一天,姥姥又和往常一样去放羊,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姥姥急忙循着声音一找,发现山枣林下面深沟里,有两个男人正冲她焦急地摆着手。姥姥急忙跑回家去,找来绳子,顺到沟底,把他们两个人费力地拽了上来。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儿,他们是兄弟俩。他们俩人说是在城里开了一个野山枣加工厂,没事的时候会来山枣林采山枣……
被救的哥哥,最后成了我的姥爷。姥姥二十岁那年,终于了却了太姥姥、太姥爷的一块心病,嫁到了城里,嫁给了做野山枣生意的姥爷。姥姥嫁到城里后,仍会时不时回村里住住。因为,她实在不喜欢城里住楼的生活。用姥姥的话讲:“城里没山没水的,四处都是工厂,哪有家里好。开窗就是青山绿水,空气都是清新的。”特别是姥姥怀了妈妈后,也和太姥姥一样,喜欢吃后山山枣。姥爷就干脆把姥姥送到太姥姥家,让姥姥一直住到临产,才把姥姥接回城里。姥姥生下妈妈后,一直到妈妈长大,嫁给爸爸,生下了我和孪生哥哥,都住在城里。直到太姥姥、太姥爷去世,姥爷不再开加工厂,姥姥就和姥爷搬回了乡下太姥姥的老房子里。
姥姥是个很利索的老太太,头发总梳得短短的。我和哥哥五岁那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奶奶得了风寒,为了让妈妈更好的照顾奶奶,爸爸在出差的时候,就顺路把我和哥哥送到东北吉林。
记得那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爸爸正抱着我领着哥哥走到姥姥家门口。就看见姥姥穿着一件土褐色粗布褂子,正拎着一个土篮子,手里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旧衣服,和一个卖鸡蛋的小商贩讨价还价的换鸡蛋。她一转身回头工夫看见了我们,急忙把手里的旧衣服塞给那个卖鸡蛋的小贩,提着那个土篮子就向我们跑来。一边跑她还一边高声说道:“哎呦,我的亲外孙子外孙女,你们可来了,可想死姥姥了!”姥姥拎着的篮子里,有十几个刚换的土鸡蛋,她兴奋地领着我们就来到家里。
姥爷正在厨房大灶忙活着,一股子粉条炖猪肉的香味,让我情不自禁地吧嗒起嘴来。姥爷搓着手笑微微地走了进来,紧忙着往炕上摆放桌子,我和哥哥兴奋地爬上炕。因为我们知道,在姥姥家吃饭不像在承德家里那样讲究规矩,不用在家里那样和奶奶分桌吃。因为姥姥说:“都是一家人,哪需要那么多的讲究。”而爸爸却不那么认为,他会在我和哥哥迫不及待伸出的筷子上打上一下并瞪着眼睛说:“小孩子咋会那么没礼貌?先让姥姥、姥爷吃不知道吗?小孩子要学会尊敬老人……”姥姥、姥爷看爸爸那样对我俩,每次都会马上伸出筷子,给我和哥哥每个人碗里夹得满满的。五花三层的大猪肉块,我和哥哥从小就不忌口。所以,姥姥、姥爷每次杀了自家养的猪,都会把最好的五花三层的肉,早早在锅里煮好,然后给猪肉走油,我们回来给我们做扣肉,或炖着吃。如果我们一家回不来,他们会等爸爸出差路过,让老爸带回去。
吃过饭,姥姥赶紧把她换来的十几个新鲜鸡蛋,细心地摆放在热炕头上,然后用大棉被捂上,说是孵小鸡。哥哥问姥姥:“没有老母鸡能孵出小鸡?”姥姥说:“当然能了!咱人工也能孵它出来。”
鸡蛋自从放在热被窝,姥姥每天都会用手挨个去摩挲鸡蛋。她一天没事了,就盘腿上炕,用两只手抓着不停地摩挲着。也别说十六七天后,还真孵出了五只小鸡来。姥姥把它们放在大纸盒里,里面放好棉花,然后,每天她还用玉米粉混合黄豆豆渣加适量温开水搅拌均匀,喂刚出生的小鸡雏。慢慢地小鸡雏在姥姥的精心喂养下,羽毛逐渐丰满起来。七八月份,小鸡雏也也一天天长大了。除了有三只公鸡外,还有两只会下蛋的母鸡。那年,我和哥哥一去就在姥姥家里住了两年。每次,老妈说要来接我和哥哥,姥姥和姥爷都异口同声反对:“好容易来一次,我们还没和我外孙子外孙女待够呢。”
来年开春的时候,那两只母鸡开始下蛋了。我突然发现了姥姥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她每天临睡觉前,都会去鸡窝抱出那两个母鸡,用手抠母鸡的鸡屁股。每次她抠完母鸡的鸡屁股,她都会嘴里磨叨着:“明天鸡又能下个蛋了。”也别说她抠完鸡屁股第二天,鸡准会早起下个蛋。哥哥偷偷对我说:“知道鸡为什么能下蛋不?那是姥姥用手抠出来的。”听了哥哥的话,我会趁着姥姥不注意的时候,抱起一只母鸡,也学着姥姥的样子去抠鸡屁股。结果,每次我抱在怀里的母鸡,都会被我抠得咯咯哒哒地叫着,并扑打着翅膀,张牙舞爪地扑棱着。有几次,它们还拉了我一手很臭的鸡屎。更可气的是,那三只大公鸡其中一只,看见我每次去抱鸡窝里的母鸡,它都会冲过来狠狠地叼我。有一次,还把我扑倒在地,狠狠地在我左耳上叼了一下,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哥哥见状,举着个烧火棍子就冲了上来,姥姥心疼地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当她听说我为什么会被公鸡叨的时候,她乐了说:“我的傻外孙女,鸡屁股你怎么能随便抠呢,我那是摸鸡屁股,看看鸡是不是有蛋了。”
鸡下的蛋姥姥都把它攒起来,攒够了一坛子,姥姥会把它们挨个洗干净,然后放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坛子里。煮好盐水加上花椒大料,说是腌咸鸡蛋。不到一个月功夫,鸡蛋就会咸了。姥姥会每天给我和哥哥早晨煮两个咸鸡蛋,喝粥的时候,配上咸鸡蛋吃起来格外香。然后,她会把坛子里的鸡蛋捞出二十个煮好,让老叔出车的时候,带给承德的妈妈、爸爸还有奶奶。她会说:“我腌的咸鸡蛋,你们的妈妈打小就爱吃,顿顿都离不开我腌的咸鸡蛋。这回结婚了,离家远了,也不知道学会腌咸鸡蛋了吗?上次你们的妈妈回来说,你们的奶奶和爸爸更喜欢吃我腌的咸鸡蛋。我就合计着每年都给他们腌一坛子,赶巧孩子他老叔又在铁路上班,正好能给来回带带……”
姥姥腌的咸鸡蛋她却很少吃一个,而是在我和哥哥吃完的鸡蛋壳上把我俩吃不干净的,用筷子仔细地扒拉着……每次看她那个样,姥爷都会说:“你也多少吃一个吧,咱再腌就是了。”而每次姥姥都会说:“我下次腌了再吃。”而下次腌好后,姥姥照旧还会留出我和哥哥吃的以外,剩余的一个不剩煮好送到车站,让老叔带给在承德的她的唯一闺女、我的妈妈和我们一大家子人。”
在姥姥家的日子里,姥姥没事的时候,会教我和哥哥背一些诗词,记得最深的就是那首:“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是我和哥哥生命里第一首诗。我和哥哥还不识字,姥姥念一句,我们就跟着念一句,像堆积木似的,把一首诗完整地堆砌在小脑瓜里。就是这20个似懂非懂的字,敲开了一扇鸟语花香的诗意之门。我还清楚地记得每天吃过早饭,姥姥便会牵着我和哥哥的手,去后山野山枣林。我和哥哥把姥姥教的背熟的诗,一边走一边背给姥姥听,欲穷千里目,砰,我把一粒石子踢得远远的,更上一层楼,哥哥追上去踢得更远,痛快地,砰!
最让我着迷的,其实还属姥姥家后山的那片野山枣林的酸枣,总是在山枣丰收的季节里,结的是密密麻麻红彤彤一片。我和哥哥都很喜欢吃这里酸得够味的野山酸枣。野山枣,听姥爷说有许多药效呢。以前他在城里开的野山枣加工厂,就曾经红火过一阵。听姥爷说:“城里人讲究的就是养生,野山枣不仅能开胃还能安神。”但姥姥不习惯在城里住,姥爷就不得不放弃了加工厂,回到有山有水的老家。自从妈妈随爸爸去了承德后,姥姥想妈妈了,就会去后山看那片野山枣林。听姥爷说,因为那里至少有她怀妈妈时候美好的回忆。尽管奶奶一直在来信中说:“想闺女就来承德和我们一起住吧。”但姥姥却舍不得自己从小长大感情至深的老屋,但最主要她不想给自己的儿女们添麻烦……
后记: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已经七十岁的姥姥和姥爷,仍然住在东北吉林的老房子里,她和姥爷还时不时隔三差五,给我和哥哥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如果累了,想家了就回东北住些日子……”
姥姥来承德家里还是我和哥极力邀请,最主要的是姥姥想我和哥了。拥抱姥姥一瞬,我发现姥姥还是那样温暖带有妈妈的气息,瘦得还像个野山枣,脸庞像极了一朵古铜色的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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