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

拐杖
流浪在这个城市已月余，每天穿行于车流和高楼之间，他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搜寻着可以停留的地方。秋天的阳光是一只温驯的小猫，金黄的毛发匿满刺的微芒。伸手出去，疼痛肌肤的是被大街小巷捆住的大片大片的迷惘。幢幢高楼是一座座远山，他找不到上山的路。琳琅的橱窗背后，亲切的笑容，在他的眼里像刀。他已身无分文。他不过是因为生活窘迫才来到这个地方。

站在十字路口，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匆忙的行人一个个闪过，如一颗颗流星飞逝过他的身旁，而他是一尊泥雕，静静地立在流星中央。他觉得，生命的河流是如此的凝滞，那流水之上，漂浮着沉重的金黄色的忧伤。

透过一扇茶色玻璃，他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其上，蓬松的头发犹如秋深的枯草，微风过时，摇曳杂乱的波浪。黑黄的面孔上，嵌着一对黑石子，空空洞洞，不带一丝亮光。夕阳慢慢从对面的玻璃走下来，一步一步，挪过他的身旁。

霓虹灯亮了，城市的夜富丽堂皇。琉璃的彩灯四处悬张，明与暗的交替，引起他一阵恐慌。拖着麻木的双腿，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桥上。桥下，流水悠缓地流淌，明明暗暗的灯光游进水中，如一枚枚虾子的眼睛，发出谈红的幽光。

倚着栏杆，他看见自己倒立在水中，微波褶皱起他的身影，一阵风过，瞬息之间，他丢失了脸孔的去向。一个油纸袋因风跃进水中，飘忽的影子划一道美丽的弧线，紧紧篡住了他的目光。油纸袋飘落水面，且沉且浮，如一叶轻舟泛游水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油纸袋，在水中轻悠悠地飘荡，自在又舒畅。邻居家的老黄牛，正在山坡悠闲地吃草，金黄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地开放。静静的小河从土屋前淌过，邻家身材丰腴的小妹，正端着木盆，要去往河边清洗她那格子花的布衣裳。他渐渐觉得自己成了一尾鱼，嬉戏在柔美的流水中，栖息在沉睡的水草旁，多么舒适，多么甜美，多么幸福啊！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如一阵惊雷震碎了他如痴如醉的幻梦。他愠怒地回头，他看到一个老人，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一双眼，忧戚中带着慈祥，淡定中透出坚强，如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憔悴和疲惫，穿透了他的怯懦和迷茫。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热流，如春日的阳光，照彻了夜和整个黑暗。他突然想哭，他想抬手擦泪，他惊骇地发现自己已坐在栏杆之上……

他羞愧地跳下栏杆，心有余悸。他突然想起父亲，在远山，在村口，正拄着拐杖，向遥远的南方眺望。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昂起头，满怀感激地看了看老人，看了看拐杖，毅然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他想。
[ 本帖最后由 熊隆重 于 2010-7-1 16: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