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真的没了尊严
2020-09-24叙事散文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风我始终认为人的脸面就是尊严,这样理解虽然浅薄,但我也只能这么理解。我经常问自己,人若没了尊严还能有什么呢?我是很要脸面的人,所以非常看重尊严。但是,我的出身界定了我不可能有什么尊严,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卑贱,抬不起头来。当年,我心
文/碣石清风
我始终认为人的脸面就是尊严,这样理解虽然浅薄,但我也只能这么理解。我经常问自己,人若没了尊严还能有什么呢?
我是很要脸面的人,所以非常看重尊严。
但是,我的出身界定了我不可能有什么尊严,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卑贱,抬不起头来。当年,我心血一热就下了乡,因为是知识青年,下乡后也曾被重用过。那时候正是开展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期,到了运动后半期,我进入了专案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很意外,很荣幸,很觉得有尊严,感受颇多,最多的还是诚惶诚恐,有些人很嫉妒,不怀好意,冷嘲热讽。“好啊,你小子混进了革命队伍。”
他们这样说,我很愤懑,怎么是混进呢?明明是党的“重在表现”的政策在我身上的落实嘛!
不过,我没有勇气同他们争辩,确切点说是我没有底气,出身问题确实是我的软肋。因为身上带着劣根性,总觉得低人一等,始终抬不起头来,我曾为慰勉自己就写了四个字刻在心里:“谨言慎行”,我当时的决心是:一定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脱胎换骨,因此受了表扬不骄傲。挨了批评不气馁。我懂得每个人都有可塑性,我也不例外。我一切按着要求做。
让我进入专案组,一定有理由,不然的话,我是不具备资格的。我觉得是工作队给了我阳光,是贫下中农给了我温暖。
进入专案组,我确实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也有些飘飘然了,这是贫下中农及驻村工作队对我平时表现的认可。说我混进革命队伍,不仅打击不了我的积极性,反而激发了我的工作热情,我暗下决心,一定干出个样来让他们看!
我发誓要干出个样儿来,要一定活出尊严来。
这时候,也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了光彩。
进入专案组,我的责任,负责管理四类分子的思想汇报工作,我自己独占一室,掌握着他们的案卷,这些人每天都必须向我汇报思想,有事必须提前向我请假。
报到第一天,我坐在专案组的办公室里,不知如何开展工作,心神不宁,竟觉得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日影由明而暗从窗户纸上一寸一寸地移走了,我的心情也阴暗起来,大小伙子干坐着,什么事呀?
这时候,突然外面响起时走时停的脚步声,间隔一会儿,就听有人大喊:“报告,地主分子张荣华前来汇报思想”一时我竟愣住了,有人向我汇报,还真不习惯,觉得好笑,险些笑出声来。
外面的人又重新喊了一遍。
我才醒悟过来,急忙回答:“请进。”
来人低着头哈着腰进来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我一看,是地主老张,据我了解他这人很滑头,不怎么老实,很傲慢,平时说话阴腔怪调,三七四六的,不过对我还不错,前些日子还主动送我一套线装书《绿牡丹》,我在他面前还算有尊严。
没等我说话,他先开了口:“怎么是你?若知道是你,我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我有些奇怪,就问他:“为什么呀?”
“咱俩谁跟谁呀,我还怕啥呀?”他满脸的诡异和狡黠,由垂头弯腰变为昂首挺胸了,有些趾高气扬起来。
他的话他的表情,让我震惊,我突然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适合在这个位置上?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一阵愧疚一阵脸红一阵不安。此刻,在他面前我哪里还有什么尊严?我身上的的骨气在暗涌,不能让他小瞧我,应该让他她受到震慑,我的脸在变颜变色,由烧变热。由热变凉,他大概没有觉察到我的这种变化,继续说着他的话,“你在这里就好了,必要时别忘了给我通通风……”
“让我通风报信?”也太肆无忌惮了,也太嚣张了,上任第一天,专政对象就想利用我,我的心情沉重起来。这些人会成为我工作中的障碍,他们这一关,不好过,我需要接受考验。
后来,跟这些人接触多了,对他们也就了解了,这些人当中有的很老实,也有慈善的一面,这些人当中有的貌似老实,那是装出来的,这些人当中也有的是顽固的,不情愿接受改造。
管理这些人,我时常遭遇尴尬。跟他们打交道必须划清界线,站稳立场,他们这些人年龄都比较大了,是我的长辈,他们也时常称我为孩子,很亲热很体贴。有时候我就很感动,觉得他们也是人,他们也应该有尊严,对他们专政有时我真不能铁腕,我总是温情多于冷酷。
有时候,我也很冷静,觉得自己应该革命,不然,我怎么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脱胎换骨?我的劣根性如何去掉?
当我以革命的名义对待他们的时候,我脸色也铁青,也义正词严,这时候我俨然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当看到他们那惊慌的神色那发呆的目光的时候,我又犹豫了,一个个老态龙钟,很可怜的样子,我不信这些老弱病残们能翻天,恻隐之心就上来了。对他们就恨不起来了。为此,就显得有些本末倒置了,他们在我面前反倒是有了尊严,我在他们面前却是没有尊严的了,在他们面前我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清醒了。是盲目陶醉后的清醒。我深知在这个位子上,我起不了真正该起的作用,我会误事,这样我不就像一些人所说的那样,是混进革命队伍的蛀虫吗?想到这里浑身直冒冷汗。就决定打退堂鼓,又不好意思开口提出,正在我进退两难时,突然接到沈阳叔叔来的电报,奶奶患脑炎病逝,我请假赴沈阳奔丧,遥遥千里路恰好一夜间。送走了奶奶,我也病了,一个月后才回村,回来后专案组工作已经结束,我被编入村史写作小组。为此,我着实高兴了几天。再不用跟那些人打交道了。
当时,我曾管理过的那些人都来慰问我,让我节哀顺变。我很感动,送我《绿牡丹》小说的张荣华偷着对我说:“大家可想你了!”
想我什么?我很生他的气,你这不是害我吗?
他附耳对我说:“我只是偷着跟你说说。”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结尾阶段,发展了一大批党员,唯独我的申请没有通过。工作队长出村前拍着肩膀鼓励我,要继续努力啊……
这时候我虽然没能入党,留下遗憾,但我很珍惜这个特殊时期,这历史一页书写着我的得意,我的尊严的得与失,我的尴尬,我的反省,我的成长……
这之后,我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一直努力着,一直在农村中摸爬滚打,上学深造,回乡从教,转眼就是几十年,在唐山大地震中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入了党。完成了我的蜕变,开始了新的人生。
(2349字)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9-8 17: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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