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今天16度（全文）

??今年春节来得晚，阳历2月17日，才是“除夕”，又因为春节前一段时间气温较低，故而春节这几天，天气回暖特别快，中午十分，已经大有春天的意思了。这不，今天的最高气温，已经上升到了16度。

??心头自然欣喜受用，以至看那路边不时闪过的星星点点桃花李花杏花，俨然花海连天了。欣喜的心情还来自另一个角色，就是坐在我前面的驾驶座上的我的儿子。这个假期，他给我的感觉，恰如这气温升高的季节，确实地成长到一个给人温馨而放心的节令了。 ??此刻，我们正身披浓重的夜色，行进在金安坡上——被称为“百道拐拐”的大坡道上。左边是千仞绝壁，右面是万丈悬崖，悬崖之下，则是奔腾咆哮的金沙江，而道路的宽度，仅仅容得两辆车小心相会而已。尽管如此，我的心情则如闲庭信步一般，毫不焦灼，毫不挂牵，当然就更加毫不畏惧——何惧之有，掌握方向盘的的主儿，乃是我的儿子呢。 ??左弯。右弯。上坡弯。下坡弯。连续转弯。无论怎样的弯，车子都将它转得顺顺当当，滑滑溜溜，圆圆润润。我知道，前面这位师傅，的的确确出师了。我的这个感觉，来自于我几十年的积累，我在运输单位滚打了半辈子呵。早些年，我坐本单位老师傅的车，那车固然也行走得很稳，但有几位老师傅的车坐下来就使人不舒服，弯儿转得剧烈，车速过渡急骤，让人时时前倾后仰，左甩右甩，走上那么几十里路，就令人心翻，恶心，直着脖子急欲呕吐了。比较起来，我就觉得，我儿子这车开出了以他的身分相称的一种文化。真是有了文化，干啥事儿都有个好瞧模样。 ??儿子于一年多以前在大学里考得了驾驶执照。平时他专心于学业，驾车的时间很有限。但因为潜心琢磨，认真操演，又因心灵手巧（1岁多点时，就会用笔，两岁时，就能熟练地使用剪刀，8岁时，已经将自行车骑得满城“飞跑”——这些，有的是我们有意教他，有的是他自己悄悄练来），进步就快速，以至在不多的行驶里程中就有了若干叫做“心得”的东西。 ??尽管如此，刚才从县城里出发之前，还是有过一阵犹豫。此前儿子还没有过夜间行驶山路的实践，何况一路回丽江，大多数路段潜伏着险情。我们劝他，是不是第二天走算了。他沉思了一阵，下决心说，还是马上走，这正是练车技、长本事的时机。他还说，他会小心的，对于拿不准的地方，先停车，弄明了情况再前进。 ??车子在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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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放心儿子开车（否则就不坐这车了）。但出于一种为父的惦念，并体验一种全新的感觉，也就集中了精力，将目光重重地打在了车前的道路上。道路忽左忽右，忽高忽低，车灯忽远忽近，忽明忽暗，车子则稳稳当当地一路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转弯时，为确保安全，儿子提前减速，同时按响喇叭。前面来车了，儿子适时地将远光灯转换成近光灯。有的驾驶员不那么有礼貌，会车时一直开着远光灯，刺得人眼发花，或者占道而行，儿子也不气恼，只是偶尔嘀咕一句半句：师傅怎么教的！而后面有人想要超车，只要发出信号，儿子就及时减速，靠边，让出路面了。看到儿子的这一番“软技术”，我更是喜上心头。 ??不少人抱怨，如今的独生子女，难管难教，纵使成才，却难以成人——在家中，不易与家人和谐相处，在外边，难于找到并长期相融的朋友。作为同代人，我经常听到同事们朋友们的此等抱怨。我却不以为然。举个例子，去年4月16日零点整，我正准备天亮后进藏的行装，电话铃响了，先是纳闷，这么晚了，会有什么急事儿呢？不管如何，先拎起话筒。哈哈，是儿子的来电，不容我说句什么，那里就先说话了：祝爸爸生日快乐！ ??这就是独生子女，这就是远在昆明的儿子在深夜对老爸的问候！ ??天亮以后，我怎么能够不满面春风、身心愉快地以老残之躯奔赴藏区——数千里高海拔地带为我证明，我并不老残，生命机能勃旺得很呢。 ??抱怨子女眼中没有父母（老人）的人，对我刚才的这番叙述当然羡慕。而这一幕情景的由来，是我首先眼中“没有”儿子。儿子一岁多点，也就是刚刚走稳路的时候吧，就让他洗自己的手帕、袜子，他一岁零8个月时，就将他送进托儿所去“操练”了。而在两岁来往，他就能够自己穿衣服、鞋袜。而作为我自己的得意之作，就是在他大约十个来月、刚刚学走路，频频跌倒之时，我对跌倒的他不是紧忙跑上前去将他抱起，更不说些“可怜”他的话，而是倒背了手，凑上前去，在一旁为他“加油”，说：儿子好能干，不哭也不骗，揉揉眼睛马上就站起来，站起来……儿子咧咧嘴，揉揉膝盖，随即就笑呵呵滚翻起来，边跃动身子边欢呼：哦哦，我猴，我猴（能干之意）。 ??引导得法，教育恰当，“修理”有心，独生子女也是可以正常成长，综合发展，成人成才的。 ??眼下二十郎当岁的普通人家的娃儿子（更不用说这以下年龄的孩子），对于毛笔——我们中华之国粹，恐怕只是在一些文化活动场所见一见它那模样儿了，也就是晓得一下我们中华历史上，还有过那么一种书写工具。能够摆弄它一下子的人，真不好得说还占我们中华民族的百分之几——包括现在手握教授职称、博士文凭的学问者。 ??所幸，我儿子现在能写毛笔字。 ??儿子所写的毛笔字，并不只是在家中或者他的大学宿舍里孤芳自赏一番。是骡子是马（嘿，偏偏我们家姓马），那可是要到人面前去遛一遛的。 ??遛去了。那是在大年三十的头两天，在丽江热闹地带之一的象山市场门口，在专门卖春联的摊子之侧，摆开桌子，摊开家当，现写现卖，公开与那些卖印刷品对联的老板对峙、叫板。 ??现在我将“对峙”的气氛缓和一下，也将日子倒转一天来说话。 ??那天晚上，儿子对我们说：爸爸妈妈，我想将我这一次的社会实践安排成写字，请你们提提意见。 ??听罢儿子这句话，我心头犯开了嘀咕，写字，儿子你在小学阶段就已经完成基本功了，我也知道，你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将水笔字写得与你被人称为书法家的叔叔的水准不相上下了，在你的周围，没有比你写字写得更好的了，你再没多大的上升空间了。现在你已经是大三学生，还要怎样做这门功课呢？ ??儿子嘿嘿一乐，说，爸爸，您虽未老，我还是尊称您老爸。老爸去年买来的墨汁、金粉与清漆，虽然我们父子用去了若干，却还有若干呢，足够我练上一些时候的！爸爸的诗酒可不要朦胧了这样一个意象：我放假回来以后，一直练着的，您也一直指导着我。明后天，我可要“扬眉剑出鞘”了呵，请爸爸为我壮行。不过……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儿子说的是他寒假回到家以来所作的那些文字方面的修习呢。由于他多年在外读书，本地的那些文化铺子又移动频繁，以至他买一支笔也很难找到地方。这样，我就只好舔犊一番，在下班以后将笔墨纸张“找”回家。 ??文房四宝上了书桌，我还是没让儿子任性豪放。针对他个性刚烈的特点，我选出了一句古语让他细细练来：不战而屈人之兵。 ??儿子细细练了。为练字，他还跑遍了丽江的大小书店，买回来了若干字帖，例如《王羲之行楷入门》等等。 ??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日子里，他还反复练着中文（中华民族）的核心字之一——忍，练了小楷，又练中楷，继而练大楷，然后，甩起一支偌大的狼毫，饱蘸墨汁，力透纸背地刷下了一个性情……忍！ ??话回到前面。儿子那天到象山市场练摊去了。桌子卸下来，篮子端下来，笔墨纸张张开来，准备开张。却被不知哪里杀出来的一股市场管理者撵得纸飞墨跳，交了若干次管理费以后，才在最先落脚的那儿摆了摊位（也就是在别人卖印刷对联的旁边）。 ??儿子很从容，那些管理人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别人开骂，他不吭声，别人推搡，他只抬起头来朝那人笑笑，然后退让，退让（换了两年前的性子，这样的屈辱，怎可忍受——一脚“跆拳道”，早不知将那果不果、瓜不瓜的狐假虎威者“撂”到了何方。
??儿子在避让了以后，继续写对子。在这之前，我们告诉他，别人给三元两元的价，就可以了，看到衣着寒酸者，就将对子赠送人家。他说当然晓得。最后，他的对子（当场写的），卖到了八元钱一副。 ??儿子摆摊卖对子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去送饭给他，只见他的摊位前已经客人云集，一些人（包括饱学多识的老先生，还有一些衣冠楚楚的老板模样的人士）争着要他的春联。可他又一时被云集的客人“晕”着了，不知怎么是好，我就鼓励他，率性而为，认真写来，并且款款拈起笔来，将墨蘸饱了，深一思索，楷楷挥就一联春意，曰：

??????春光绕门楣滋润花香鸟语
??????祥和盈庭院摇拂竹影桂风 ??横披怎么“披”呢，我叫儿子和我一起想。想来想去，父子俩想到一处了，就来个“吉祥满门”吧。 ??以下的情景，不必备述。 ??儿子正读大学，身心受过一些磨折，但也并无什么大难。而他又有些雄心，想着做些事情。对其情状，我老爸心有所动，这小子将来成其大器也未可知，怎就不可“狠狠”勉励他一番呢。于是，我从尘封的书柜那一格里找到了泛黄的《古文观止》，翻到司马迁的《报任安书》那一篇，将其中一段仔细点校，并加了标点符号，让他细细写来，曰：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