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记得你从前的美丽
2022-01-19抒情散文若荷
我记得你从前的美丽 若荷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有这样一个女子,据说,她长的很漂亮,会说话,又能干,人善良,于是,给她找婆家的人不计其数。又因为,她上过学,有文化,认得字,不甘心找个乡下人做丈夫,婚事很是耽搁……
我记得你从前的美丽
若荷 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有这样一个女子,据说,她长的很漂亮,会说话,又能干,人善良,于是,给她找婆家的人不计其数。又因为,她上过学,有文化,认得字,不甘心找个乡下人做丈夫,婚事很是耽搁了些年月。在五十年代的乡下,女孩大都十八九岁就结婚了,惟有高小毕业的她,被这个愿望吸引着,等啊等啊,从春天等到秋天,就是不嫁。因了她的心高气傲,不知拒绝过多少媒人的提亲,挨了多少村人的挖苦,终于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毅然辞掉妇女干部工作,嫁给远在北方服役的一个军人。 她嫁去时,还没有我,当我出生,终于能够记得一些简单的事情,分得清七姑八姨的时候,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的美丽了。对她的了解,是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美丽加军人的妻子,曾在母亲的眼睛里燃起骄傲的火花,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滋长着对她的崇拜。然而,这份崇拜并没有坚持多久,母亲眼睛里的火花,就在一声叹息里噗地灭去,一下沉到心底。我以为,那只不过是母亲的习惯而已。经常是这样,当母亲在叙述一件事的时候,高兴了,她会眉飞色舞,不开心时,愉快的神采一闪而逝,声音也喑哑下来。在我的心目中,母亲和那位女子一样,有着同样美丽的面庞和善良的心。 小时候,我经常会用胖胖的小手打开一本相册,那是一本由母亲珍藏在柜子里、自有照片以来就保存着的一本珍贵的相册,那里面有长发辫结的母亲,有短发齐肩的姑姑,有高大帅气的父亲,有婴儿时期的我以及我的姊妹。当然,母亲的师长、旧友、朋友也在其中。我喜欢用胖胖的小手点来划去,寻找我所熟悉的面容,指着这张那张微笑的脸庞,用稚嫩的声音叫出他们的名字或称呼。 最愿意亲近的,便是那个年轻美丽的、与一位上尉军人合影的女子,照片彩色,有二寸大小,铰着波浪的花边,在相册的所有小照里,出众而不凡。我对那个女子的认识,也便从那天开始。接下来,母亲告诉我这个女子的身份,我得叫她四姨——天啊,竟然有这样漂亮的一个四姨啊!突如其来的美事,打动着年幼的心,就连稚儿懵懂的我,都有点心花怒放了。那一刻,四姨的脸庞在我脑海里定格下来,仿佛永远就这样美丽下去,不会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容颜衰老。多少次向小朋友们炫耀,我不漂亮,我家里人也没有多么漂亮,可是我有一个四姨,她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无数次炫耀之后,一种渴望从心底升起,渴望见到四姨,渴望来自她的抚摸和拥抱,渴望一个母性的微笑,阳光灿烂地绽放在眼前,就像照片上的她一样,展现生活与青春的美好。 然而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接下来的消息,是四姨跟随姨夫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把家安到山区的老家,虽然与我们相隔二百多里路,但苦于交通不便,加之母亲又晕车,所以两家很少走动。就当我对四姨的崇拜一天天日益深时,一个突然的消息传到我读书的教室。那天我正在上课,小妹进来,说四姨来我们家了,还带着她的小孩子。我下了课,就连忙往家跑,一进门,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坐满了人,除了人,屋子里也挤满了朗朗的笑声。 看到我进去,屋里的人站了起来,向我投来所有的目光。母亲把我拉到一个粗门大嗓的人的面前,介绍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四姨。我默立了好几分钟,好几分钟里,我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到了底。这哪里是我心目当中美丽可爱的四姨啊,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妇,她的脸上除了满布的皱纹,还有没有洗净的灰尘…… 在一屋子人的笑声中,我勉强地让四姨拥了一拥,算是我日夜想念的拥抱了。四姨的头发很零乱,眼睛深深地凹在眼框当中,相片里那位女子的清丽以及短发,也许根本就是我的一个幻觉——四姨一点都不漂亮。我疑惑了,我努力地寻找着相片中的四姨与现实中的四姨的相同之处,然而最终给我的是宵壤一般的迥异,在四姨身上,我没有发现照片上的女子的半点痕迹, 四姨来我家的目的,不说也很了然,家里穷,穷得年头年尾吃不上一顿细白面,生活实在无着的时候,就想起到我们家走亲戚。乡下人走亲戚,手里是不忘捎礼的,然而四姨却拿不出,便来时,带一个白手巾来。在乡下,四姨给人接生,是乡里四方有名的接生婆,她懂卫生,会消毒,四里八乡的人生孩子都找她。按乡下的风俗,接生孩子时,要给接生婆送一条毛巾的,那些杂色的毛巾,就是一次次接生时得来的。 每次四姨来,都要住上一些日子,长时几个月,短时也有半个月,四姨住在我们家里,人却从来不曾闲着,来了就帮母亲拆洗棉衣被褥,完了再一针一线缝起来。当所有的衣物都整理好,四姨才开口回家去。走时,母亲要给她带上米面,带上二十或四十元钱,这在那个年代,是母亲一个月的工资,如果节约着花,是四姨一家半年的油盐钱。这是我从四姨那里听来的。四姨为什么这么穷啊,遗憾的同时,我问母亲,长叹许久,母亲这才一点点倾倒出四姨的苦衷。 四姨生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比她的小儿子大着一岁。四姨嫁给姨夫时,日子过得也很好,在部队,姨夫是连长,有一份津贴,四姨随军在军需厂做被服,也有一定的收入,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令人不愉快的是,因为四姨长得太漂亮,在她的周围总有一些追求她的人,正好那些年闹离婚的例子颇多,四姨夫长得矮,人挫几分,在四姨面前便有了些许的自卑。思来想去,还是申请离开部队,转业到地方当了大队书记,这样天天守着老婆孩子,四姨夫的心踏实了,穷日子也适时来了。 在村里,四姨没有了工作,姨夫当大队书记,不知响应什么号召,把一千元的安家费全部拿出来,买了一群羊归了队里,让人放养,由于村里粮草稀少,加上管理不善,一群羊由多到少,最后非死亦伤,一只不剩。一千块钱的安家费,就当做请全村老少喝了几顿羊肉汤。四姨节衣缩食,勤劳持家,但一切从零,四壁空空,一穷再穷,不久又于劳顿之中得了饿痨,每到冬天,必须用药物维持,花钱吃药,打针看医,生活上如雪上加霜。从此照片上一个如花的女子,变成了干瘦苍老、满面沧桑的老人。 母亲曾经和我说,四姨夫不会做活,人很懒惰。当年那群羊养死后,他就一蹶不振,后来因他工作不得力,大队书记也不让他当了。再后来,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田地分到家里,才发现他不但不会当官,还不会种地,他调的田垅不平,刨的地不深,甚至不会撒种施肥,庄稼长势不好,影响了收成。他种菜,舍不得花力气整理土地,菜畦两头低中间高,或者坑凹不平,结果天旱时浇不进水去,他又不勤快,应该浇水时不浇,应该撒种时迟了,总之,所有作物,都被他侍弄得一塌糊涂。 日子没有起色,两位老人却是越来越老了,他们却在这时,又受到更大的打击。大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不过几年,儿媳妇却因病亡去,小儿子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穿着却和人比,手里没钱,对两位老人动辄相逼。四姨为给长子再次续妻,欠下一屁股的债,只好到城里揽些活,给布鞋厂加工半成品,粘鞋边,一天能挣到两元多,为了这两元钱,四姨没日没夜的熬,因为这两元钱,四姨一直很骄傲。她用这两元钱养大了长孙,用这两元钱苦把苦累,给小儿子盖房娶媳,她又用这两元钱打点人情,含着悲痛送走了老伴。这几年,她正想用这两元钱,为自己攒下养老的私房,等她爬不起时请人给她买吃送喝。一生贫困的四姨,对命运从来没有过怨言。 然而她没有等到自己爬不起来的那一天,就在去年,她七十八岁的冬天,倒在充满浓浓的煤气味的小屋里,她为了取暖,把屋子关的太紧太严,导致煤气中毒,再也没有醒来。 我母亲每年都要给老家里的亲人寄些钱去,聊表寸心。但去年的冬天,这份钱让我给握在手里,终于没有寄去出。当时母亲正在病中,便委托了我将那一份份钱寄走。母亲寄钱有个要求,就是对方在收到钱后必得给她一个电话报信,我始终不知道,大方的母亲为什么要那个报信的电话,我不知道那个冬天母亲为什么变得那么固执起来。当我得知四姨去世的消息,母亲这个要求让我胆颤心惊了许久。 所有的钱都一一寄走,唯有四姨的那份,我留在手中,给母亲说时间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寄,最后说寄了,大概那钱在路上走的太久……母亲半信半疑地等着,我这时才明白,母亲等的不是报信的电话,而是等待一份来自家乡的亲情。 终于到了正月初六,我才把那份钱寄回给四姨,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我终于不得不如实相告,四姨由于煤气中毒,已经魂归九天。那个晚上,母亲呆呆地坐了许久,年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我们的心,已经变成苍白的冷,不再怀有新年的喜色了。 四姨去世后,我就想写一篇关于她的文字,但我无法不去想母亲那本珍藏的相册,相册里的四姨,是所有母亲的写照么?当然不能。但是,读张晓风的《母亲的羽衣》,四姨又何尝不是当年那个珍藏了美丽的羽衣的女子?前几天看电视,一部《丑娘》在观众当中产生许多的讨论,我却无法不去叹息去联想,丑娘本不丑啊,是她们付出的太多太多,以至榨干了自己的心血。我在追问自己身为女性,在“母亲”这一角色当中投入了多少之外,也对那些默默献身着的母亲由衷的敬佩。 春天的时候,帮母亲整理东西,我很想再看一眼相片里的四姨,找遍母亲的柜子,却发现那本珍藏的相册,早已不知丢失到哪里去了,我不敢问母亲,但我知道,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对那些相片之类的东西,早已不再珍藏。那就是母亲的羽衣啊,年青的时候,由母亲收藏在箱底,而到了母亲的老年,母亲已经,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所爱,把身心投入进这个家,把心血全部倾洒给了自己的儿女。母亲的青春,丢失到了何处?那美丽的羽衣,到底珍藏在了谁的心底?年迈的母亲啊,无论您现在多大年纪,无论您还有没有青春的容貌,我都记得您从前的美丽。
若荷 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有这样一个女子,据说,她长的很漂亮,会说话,又能干,人善良,于是,给她找婆家的人不计其数。又因为,她上过学,有文化,认得字,不甘心找个乡下人做丈夫,婚事很是耽搁了些年月。在五十年代的乡下,女孩大都十八九岁就结婚了,惟有高小毕业的她,被这个愿望吸引着,等啊等啊,从春天等到秋天,就是不嫁。因了她的心高气傲,不知拒绝过多少媒人的提亲,挨了多少村人的挖苦,终于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毅然辞掉妇女干部工作,嫁给远在北方服役的一个军人。 她嫁去时,还没有我,当我出生,终于能够记得一些简单的事情,分得清七姑八姨的时候,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的美丽了。对她的了解,是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美丽加军人的妻子,曾在母亲的眼睛里燃起骄傲的火花,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滋长着对她的崇拜。然而,这份崇拜并没有坚持多久,母亲眼睛里的火花,就在一声叹息里噗地灭去,一下沉到心底。我以为,那只不过是母亲的习惯而已。经常是这样,当母亲在叙述一件事的时候,高兴了,她会眉飞色舞,不开心时,愉快的神采一闪而逝,声音也喑哑下来。在我的心目中,母亲和那位女子一样,有着同样美丽的面庞和善良的心。 小时候,我经常会用胖胖的小手打开一本相册,那是一本由母亲珍藏在柜子里、自有照片以来就保存着的一本珍贵的相册,那里面有长发辫结的母亲,有短发齐肩的姑姑,有高大帅气的父亲,有婴儿时期的我以及我的姊妹。当然,母亲的师长、旧友、朋友也在其中。我喜欢用胖胖的小手点来划去,寻找我所熟悉的面容,指着这张那张微笑的脸庞,用稚嫩的声音叫出他们的名字或称呼。 最愿意亲近的,便是那个年轻美丽的、与一位上尉军人合影的女子,照片彩色,有二寸大小,铰着波浪的花边,在相册的所有小照里,出众而不凡。我对那个女子的认识,也便从那天开始。接下来,母亲告诉我这个女子的身份,我得叫她四姨——天啊,竟然有这样漂亮的一个四姨啊!突如其来的美事,打动着年幼的心,就连稚儿懵懂的我,都有点心花怒放了。那一刻,四姨的脸庞在我脑海里定格下来,仿佛永远就这样美丽下去,不会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容颜衰老。多少次向小朋友们炫耀,我不漂亮,我家里人也没有多么漂亮,可是我有一个四姨,她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无数次炫耀之后,一种渴望从心底升起,渴望见到四姨,渴望来自她的抚摸和拥抱,渴望一个母性的微笑,阳光灿烂地绽放在眼前,就像照片上的她一样,展现生活与青春的美好。 然而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接下来的消息,是四姨跟随姨夫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把家安到山区的老家,虽然与我们相隔二百多里路,但苦于交通不便,加之母亲又晕车,所以两家很少走动。就当我对四姨的崇拜一天天日益深时,一个突然的消息传到我读书的教室。那天我正在上课,小妹进来,说四姨来我们家了,还带着她的小孩子。我下了课,就连忙往家跑,一进门,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坐满了人,除了人,屋子里也挤满了朗朗的笑声。 看到我进去,屋里的人站了起来,向我投来所有的目光。母亲把我拉到一个粗门大嗓的人的面前,介绍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四姨。我默立了好几分钟,好几分钟里,我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到了底。这哪里是我心目当中美丽可爱的四姨啊,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妇,她的脸上除了满布的皱纹,还有没有洗净的灰尘…… 在一屋子人的笑声中,我勉强地让四姨拥了一拥,算是我日夜想念的拥抱了。四姨的头发很零乱,眼睛深深地凹在眼框当中,相片里那位女子的清丽以及短发,也许根本就是我的一个幻觉——四姨一点都不漂亮。我疑惑了,我努力地寻找着相片中的四姨与现实中的四姨的相同之处,然而最终给我的是宵壤一般的迥异,在四姨身上,我没有发现照片上的女子的半点痕迹, 四姨来我家的目的,不说也很了然,家里穷,穷得年头年尾吃不上一顿细白面,生活实在无着的时候,就想起到我们家走亲戚。乡下人走亲戚,手里是不忘捎礼的,然而四姨却拿不出,便来时,带一个白手巾来。在乡下,四姨给人接生,是乡里四方有名的接生婆,她懂卫生,会消毒,四里八乡的人生孩子都找她。按乡下的风俗,接生孩子时,要给接生婆送一条毛巾的,那些杂色的毛巾,就是一次次接生时得来的。 每次四姨来,都要住上一些日子,长时几个月,短时也有半个月,四姨住在我们家里,人却从来不曾闲着,来了就帮母亲拆洗棉衣被褥,完了再一针一线缝起来。当所有的衣物都整理好,四姨才开口回家去。走时,母亲要给她带上米面,带上二十或四十元钱,这在那个年代,是母亲一个月的工资,如果节约着花,是四姨一家半年的油盐钱。这是我从四姨那里听来的。四姨为什么这么穷啊,遗憾的同时,我问母亲,长叹许久,母亲这才一点点倾倒出四姨的苦衷。 四姨生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比她的小儿子大着一岁。四姨嫁给姨夫时,日子过得也很好,在部队,姨夫是连长,有一份津贴,四姨随军在军需厂做被服,也有一定的收入,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令人不愉快的是,因为四姨长得太漂亮,在她的周围总有一些追求她的人,正好那些年闹离婚的例子颇多,四姨夫长得矮,人挫几分,在四姨面前便有了些许的自卑。思来想去,还是申请离开部队,转业到地方当了大队书记,这样天天守着老婆孩子,四姨夫的心踏实了,穷日子也适时来了。 在村里,四姨没有了工作,姨夫当大队书记,不知响应什么号召,把一千元的安家费全部拿出来,买了一群羊归了队里,让人放养,由于村里粮草稀少,加上管理不善,一群羊由多到少,最后非死亦伤,一只不剩。一千块钱的安家费,就当做请全村老少喝了几顿羊肉汤。四姨节衣缩食,勤劳持家,但一切从零,四壁空空,一穷再穷,不久又于劳顿之中得了饿痨,每到冬天,必须用药物维持,花钱吃药,打针看医,生活上如雪上加霜。从此照片上一个如花的女子,变成了干瘦苍老、满面沧桑的老人。 母亲曾经和我说,四姨夫不会做活,人很懒惰。当年那群羊养死后,他就一蹶不振,后来因他工作不得力,大队书记也不让他当了。再后来,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田地分到家里,才发现他不但不会当官,还不会种地,他调的田垅不平,刨的地不深,甚至不会撒种施肥,庄稼长势不好,影响了收成。他种菜,舍不得花力气整理土地,菜畦两头低中间高,或者坑凹不平,结果天旱时浇不进水去,他又不勤快,应该浇水时不浇,应该撒种时迟了,总之,所有作物,都被他侍弄得一塌糊涂。 日子没有起色,两位老人却是越来越老了,他们却在这时,又受到更大的打击。大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不过几年,儿媳妇却因病亡去,小儿子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穿着却和人比,手里没钱,对两位老人动辄相逼。四姨为给长子再次续妻,欠下一屁股的债,只好到城里揽些活,给布鞋厂加工半成品,粘鞋边,一天能挣到两元多,为了这两元钱,四姨没日没夜的熬,因为这两元钱,四姨一直很骄傲。她用这两元钱养大了长孙,用这两元钱苦把苦累,给小儿子盖房娶媳,她又用这两元钱打点人情,含着悲痛送走了老伴。这几年,她正想用这两元钱,为自己攒下养老的私房,等她爬不起时请人给她买吃送喝。一生贫困的四姨,对命运从来没有过怨言。 然而她没有等到自己爬不起来的那一天,就在去年,她七十八岁的冬天,倒在充满浓浓的煤气味的小屋里,她为了取暖,把屋子关的太紧太严,导致煤气中毒,再也没有醒来。 我母亲每年都要给老家里的亲人寄些钱去,聊表寸心。但去年的冬天,这份钱让我给握在手里,终于没有寄去出。当时母亲正在病中,便委托了我将那一份份钱寄走。母亲寄钱有个要求,就是对方在收到钱后必得给她一个电话报信,我始终不知道,大方的母亲为什么要那个报信的电话,我不知道那个冬天母亲为什么变得那么固执起来。当我得知四姨去世的消息,母亲这个要求让我胆颤心惊了许久。 所有的钱都一一寄走,唯有四姨的那份,我留在手中,给母亲说时间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寄,最后说寄了,大概那钱在路上走的太久……母亲半信半疑地等着,我这时才明白,母亲等的不是报信的电话,而是等待一份来自家乡的亲情。 终于到了正月初六,我才把那份钱寄回给四姨,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我终于不得不如实相告,四姨由于煤气中毒,已经魂归九天。那个晚上,母亲呆呆地坐了许久,年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我们的心,已经变成苍白的冷,不再怀有新年的喜色了。 四姨去世后,我就想写一篇关于她的文字,但我无法不去想母亲那本珍藏的相册,相册里的四姨,是所有母亲的写照么?当然不能。但是,读张晓风的《母亲的羽衣》,四姨又何尝不是当年那个珍藏了美丽的羽衣的女子?前几天看电视,一部《丑娘》在观众当中产生许多的讨论,我却无法不去叹息去联想,丑娘本不丑啊,是她们付出的太多太多,以至榨干了自己的心血。我在追问自己身为女性,在“母亲”这一角色当中投入了多少之外,也对那些默默献身着的母亲由衷的敬佩。 春天的时候,帮母亲整理东西,我很想再看一眼相片里的四姨,找遍母亲的柜子,却发现那本珍藏的相册,早已不知丢失到哪里去了,我不敢问母亲,但我知道,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对那些相片之类的东西,早已不再珍藏。那就是母亲的羽衣啊,年青的时候,由母亲收藏在箱底,而到了母亲的老年,母亲已经,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所爱,把身心投入进这个家,把心血全部倾洒给了自己的儿女。母亲的青春,丢失到了何处?那美丽的羽衣,到底珍藏在了谁的心底?年迈的母亲啊,无论您现在多大年纪,无论您还有没有青春的容貌,我都记得您从前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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