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母亲的石头

　　　　　　　　　　　母亲的石头
　　　　　　　　　　　文/程学武
　　
　　老家门前有棵树，树下有一块大石头和几块小石头。母亲说，那块大石头是我，其他的是我的弟妹们。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石头上。用一双来自城市的手，一点一点地触摸、感觉。坚硬的石头，浑圆、朴实，除了有形，还有温度，一丝一丝的，由我的手指延伸到心里。凝视着它，我看见一滴雨水和一阵风正在石缝间追逐，最后掉到青草里。“鸣啾”地一声，一只鸟正站在石头旁的大树上，嘴唇动了动，然后飞向天空。鸟的翅膀如同一件洗得发白的皮袄，在蓝天之下，大地之上，气度不凡地飞翔。鸟儿的身影渐渐远去，飘动的云朵就像那顽强的石头，层层峦峦，爱意绵延。 　　我想起了生命中一些与石头有关的情节。襁褓中的时候，我是一块未成型，轻轻一碰，就容易风化的石头，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乳汁和呵护，营养着我。那时的我，胖胖的、肥嘟嘟的，邻人见着便说，你抱着的是一块石头呢！母亲笑而不语。 　　蹒跚学步时，母亲搀扶着我，看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当我独立走动一段距离时，母亲便露出欢心的笑。这时，母亲见人便说，儿子会走了，我掉下的这块石头，会直立了呢！ 　　母亲的石头温暖我的上学季节．天冷了，看着我和姐妹们衣服穿的有点单薄，母亲一再嘱咐我们，要穿得暖和些，尤其是脚下要暖和，寒从脚起啊！当我们穿着母亲买来的新衣服时，母亲会说，孩子，你们穿暖和些，健康不生病，我心中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母亲的石头，写在我外出求学前夜。家中昏黄的灯光，照着辗转无眠的母亲，照着帮我收拾衣物的母亲。在那朦胧的灯光里，母亲略显粗糙的手，拿着针，捻着线，一根根地幻化成通向远方的大道小路，直到窗外渐明。我穿着离别的新装，记着母亲的每一句叮咛，沿着那通往远方的线路，一步步怅然离去。以后的日子，每想起那个夜晚，我心中都有被揪扯的痛。我知道，那是母亲最痛苦和幸福的时刻，她手中的针线，在牵拽着我。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两颗心，像两处针脚，互相牵扯，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在那难忘的痛楚里，我想起了孟郊朴实、真情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石头永远装在母亲的心里。我的快乐、我的忧伤，我的生命里每一次跋涉或停靠，都是母亲的牵挂。只一次失败，母亲心中的石头，就会被崎岖的绊倒。母亲的石头那么倔强，那么温暖，历经风吹雨斜，永不变质。它一块块，有大有小，有棱有角，垒起亲情的城堡，构筑了子女栖身御寒的巢。 　　今年春节时，我回到母亲身边，夜里，下起了雨，是那种春天来临前的小雨，躺在母亲为我准备的床上，半夜时分，母亲打开灯，小心地走到我的床边，帮我盖了盖被子，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睡觉去了。朦胧中的我，无法从母亲的片断中收集到她老人家完整的面容。只感觉母亲的爱那么触手可及，又是那么容易被忽略，就像这刚刚盖好的被子，简简单单却又温暖无比。这夜，我失眠了。 　　母亲的石头什么时候多，什么时候少？我永远不明白，只有她老人家自己知道。考上大学的时候，母亲说过这样的话；大学毕业工作了，母亲又说过这样的话；结婚的时候，看着儿子和媳妇的时候，似乎也说了这样的话。 　　母亲的石头一辈子，仿佛就在不断地卸下，又在不由自主地装上，她的爱垒砌起来，就是一座大山，悠长而浓醇，让我们永远享用不尽。 　　现在，我的心里也有许多石头。是关于亲情，关于孩子的石头。这样的石头，到底有多少块呢？不清楚。我也会像母亲一样，在我的孩子上大学时卸一块，在我的孩子工作时再卸一块，在他结婚成家再卸一块。这些都是大的石头，其实，还有说不清的小石头，只有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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