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多想再听听您的唠叨声

　　　　　　　　多想再听听您的唠叨声 　　　　　　　　　　　　文/媚儿茶香 　　　　　　　　　　　　　　（一） 　　妈妈又病了，我伺候在她的身边，亲自做妈妈最喜欢的鱼汤，用嘴吹凉了，慢慢地喂给她喝。吃完饭，我给妈妈按摩她总是酸疼的后背，反反复复地按着，一点也不嫌烦，边按边和妈妈说着只有和妈妈才能说的体己话。一会儿，我又拿出给妈妈买的新衣裳，要妈妈穿上……妈妈笑得很开心，苍白的脸上也渐渐现出血色。不对，妈妈怎么不见了呢？这是哪里啊？家里还是医院。。。。。。。 　　原来，又是一个噩梦，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如虾般蜷缩在床脚，心中掠过阵阵悸痛，酸涩在我心中不断扩大……妈妈去世已经十几年了，在这十几年中，老是有类似的梦境出现。我知道从心理学上讲，这是因为潜意识里有强烈的忏悔和弥补的愿望。 　　妈妈健在的日子，总以为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一切都来得及。我总是暗暗许愿，等我的一切有了起色，我一定好好孝顺妈妈，可没想到一向疼爱我的妈妈这次却没给我机会，匆忙地走了……有时后悔比死亡更可怕，痛悔的心无形中象一张网——一张厚重的、坚韧无比的、而又结满水珠的网，十几年来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二）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向节俭的妈妈突然对我说，她想吃鱼，那天却因忙一件工作上的事，忘了时间，等想起买鱼的事，已过了晚上的饭时，心想，明天再买也不迟。万万没想到，妈妈已经没有了明天。 　　晚上，看到我两手空空，妈妈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粗心的我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只在回自己的房间前，随口说了句：“鱼明天给您买。”在我转身时，妈妈用极留恋的眼神看着我：“孩子，能不能陪妈待会儿？”我因疲倦急着休息，有点不耐烦地说了句：“改天吧，我困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妈妈突发脑溢血，早晨见到我时，已不能说话了，但神志还清醒，紧紧地盯着我，那样的不舍、那样的无奈……眼泪无声地连成线，流成行。我读懂了，那是对我的牵挂和对这个尘世的留恋，那一刻，我痛悔莫及…… 　　病榻前，握住妈妈因大脑缺氧，已经变得发黑的手。手帕虽能堵住哽咽的哭泣，却堵不住破碎滴落的泪水落在妈妈手上，滴到那块伤疤上，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妈妈用自行车带我上街，不料和一辆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撞上了，在两车相撞的一刹那，妈妈用手盖上了坐在前面的我的手，结果妈妈手被刮掉了很大一块皮，流了很多很多血，我却安然无恙。突然，心底打了个冷颤，恐惧抓住了我，一股凉意缓缓升起，母亲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凉，我紧紧的握住妈妈的手，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泪水却已模糊了视线，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握紧，握紧它！只要握紧了，母亲就不会离开？ 　　眼泪和悔恨没能留住妈妈，她在被送医院的当天晚上八点多离去了。医生说，如送来得及时或许还有救。听了医生的话，痛悔疯狂地撕扯着我的心，整个人像空的躯壳，仿佛什么都没有了。经诊断，妈妈大概是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发病的，离我进屋睡觉的时间仅仅相距一个多小时，当时如果我能陪陪妈妈，陪她坐一会，谈谈心，那么，妈妈发病时，我就会正赶上在她的身边，这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如今想来，妈妈对自己的离去或许早有预感的，不然，妈妈是不会舍得让我买鱼的，尽管那是她最喜欢吃的。早在一个月前，妈妈就把她的不少“箱底”都给了我，并开玩笑似的跟我说：“如果我走了，你爸爸如要找老伴儿，你不要拦着他，人老了，你们都有你们自己的事，你爸爸会寂寞的。”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才明白，妈妈是在向我交待遗言啊。 　　回想起那晚妈妈希望我留下陪陪她的眼神，我的心就一阵揪痛：妈妈，当时您一定是非常渴望女儿留下来陪陪您，您对离去已有了预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是吗？妈妈啊，当您受着抽搐给您带来的无比残酷的煎熬时，您叫了吗？您是不是盼望着那一刻，女儿会奇迹般的出现在您的面前？真不敢想象当时的您是多么的无助啊，您当时只有难受、难受、难受！可却没有人帮您，帮您拿药，帮您叫救护车…… 　　　　　　　　　　　　　　　（三） 　　妈妈走的那年才49岁。妈妈变成了缕缕青烟，袅袅而上，一直上到九天之外，消失了，不见了，但她所给予我的呵护和爱却早已深植在我的生命中，挥之不去了。 　　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一点也不假。 　　现在，我也为人母，当女儿偶尔淘气地把凉凉的小手伸进我的脖颈时，我都会被凉得不由的吸一口凉气：“哇，真凉！”妈妈却每天都是那样给我焐手的，那时，冬天放学回来，妈妈总是掀开衣襟，让我把冰凉的手放在她温暖的肚皮上，不懂事的我常常把自己已经焐过来的手心翻转过来，再把冰凉的手背冷丁贴过去，咯咯笑着，以此为乐。妈妈总是微笑着，疼爱地看着我，从没见她皱一下眉头。 　　自从妈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以后，每次吃饭，她都会趁我低头吃饭时，默默地、近乎贪婪地凝视正在津津有味吃东西的我，象是要把我相嵌在她的脑海里……常常是吃着吃着，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碰上她那关切怜爱的目光。这时，妈妈便很快转过头去假装看电视。一天晚上下班后，妈妈把饭菜端上来，哇，是我最爱吃的煎海鱼，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突然发现妈妈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我吃，就奇怪的问：“您怎么不吃？”妈妈说：“我饿了，就没等你，自己先吃了。”等我吃饱后，却见妈妈盛了一碗饭坐到了桌旁，就诧异地问：“您不是吃完了吗？”妈妈笑着说：“还没呢，这是你最爱吃的，怕你不够吃……”没等妈妈把话说完，我觉得嗓子疙里疙瘩的，仿佛被堵住了一般，而我一口口咽下的，又何止是可口的饭菜？ 　　妈妈默默地给了我一片浩瀚的爱的海洋，我所回报的却连一滴水珠也不是。作为女儿，能为妈妈做的，也就是在妈妈疲惫时，给她揉揉背，捶捶肩，再陪她说些体己话。我却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没能做到…… 　　　　　　　　　　　　　　（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自责有增无减。虽说当时我条件不好，为生活、为事业奔波，有点自顾不暇，只是相对于妈妈的似海母爱和养育之恩来，我的理由总显得过于苍白。即便事业有成，个人的成就无论如何是渺小的；而丧母之痛以及未能报答养育之恩的悔恨却是如此刻骨铭心。静夜惊梦，想起《孔子家语•致思》中的“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这段话，每每是泪湿枕巾…… 　　本是古已有之的“永远的悔恨”，可落实到每个具体的人头上，都感觉格外沉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不便向旁人诉说，旁人也无法使你解脱。特别是当我生存处境好转时，这种“悔恨”竟成几何级数增加。 　　妈妈生前，对我未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妈妈没有多少文化，在她心目中，北京是中国最好的城市了，北京的大学也当然是最好的大学了，常对我说：“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去北京上大学，妈妈也好和你借光去北京的天安门看看。”去北京看看，一直是妈妈多年来的心愿。 　　现在，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妈妈曾那么渴望去北京看看的愿望，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闪现。去年，我送爸爸去北京玩了两个多月，看着爸爸和后找的老伴从北京回来，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即欣慰又酸楚。如果，妈妈还活着；如果，和爸爸去北京的是妈妈，那该多好啊，可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假设。现在我唯一能稍加弥补的是好好孝顺健在的父亲，让他有生之年活得开开心心的，不再让这种悔恨重演…… 　　前天，我的一个好朋友无意中对我说起，他妈妈老了真的很唠叨。我心头一颤，真希望自己也有唠叨的妈妈，那将是何等的福气……曾嫌妈妈唠叨，明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有时会忍不住要不耐烦地顶撞几句。现在我才深切地感悟到，妈妈的唠叨声，是我听到的世上最美的声音，那是只有慈母才会有的殷殷叮咛。 　　妈妈啊，您知道吗？如果真的，真的有生死轮回，冥狱判官，把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回您哪怕一瞬间的生存，让女儿能好好孝顺您一次，再听听您的唠叨声…… 　　——写于08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