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些以花命名的女孩们(二)
2022-01-19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阿莲阿莲初来,十三岁余五个月。我在电话里得知后被惊吓:“这怎么成!”父亲无奈:“她爷爷非把她塞上车来,说给口饭吃就行。”阿莲的爷爷是我八叔,她是我堂姐的小叔子的女儿。阿莲皮肤黝黑,相貌一般,凡事均不会做,便让她接送小妹头上幼儿园,饭则在食……
阿莲
阿莲初来,十三岁余五个月。我在电话里得知后被惊吓:“这怎么成!”
父亲无奈:“她爷爷非把她塞上车来,说给口饭吃就行。”阿莲的爷爷是我八叔,她是我堂姐的小叔子的女儿。
阿莲皮肤黝黑,相貌一般,凡事均不会做,便让她接送小妹头上幼儿园,饭则在食堂里打了吃。给她纸笔,让她背诗练字,晚上同小妹头一起看英语碟片。但她小孩子心性,不爱学习,白日里无事,就一天接一天地看电视。这也不是个法,半年后,开始教她做事。
一年后,有同事来家,见了她,大为惊讶:你另请人了?我说没有,还是阿莲。她低低说:俏生生的了。我顺同事的眼看过去,的确,这时的阿莲已不大一样,虽然肤色不是白里透红,但红润健康,鹅蛋脸上,两只眼水水灵灵,是个美少女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走,阿莲渐渐溶进了这个家。不再和小妹头吵闹,带着她做手工,用包装带做风铃,用彩色纸折花折纸鹤。炒菜已是一把好手,干煸洋芋丝,糖醋带鱼是她的绝活。那时我喜欢请朋友回家吃饭,吃过阿莲做的糖醋带鱼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阿莲也欢喜,越有人来,越愿露一手。而我这曾经的师傅,沦为她的下手。于是时常开玩笑:以后你开个小食馆,等我下岗就来帮手。她也笑嘻嘻的答应。
夏天,我们在院子里玩游戏。我把自己幼年时玩的游戏一一教给她和小妹头,阿莲再一次显露出她的灵巧来,什么都一学就会。那时呼拉圈又一次风靡,我们三人一起学,就她转得似模似样,我和小妹头一直没有学会。
阿莲爱说爱笑,每部电视都能够把演员和剧情如数家珍,又喜欢看书,我书架上的卫斯里全集,金庸、古龙全集,还有爱情小说,全被她看遍。而且看一遍还不够,喜欢反反复复地看。看完我书柜里的武侠和言情小说,便从外面租小说回来看,又为看书,衣不洗饭不做,拿着买菜的钱带小妹头去买街上临时来摆摊的盒饭。而给她的笔记本,几乎一字不落,练字册更是弃之不顾。
担心她以后的生活,问她怎么办,她讷言。初来时因年龄小,她的工资均由我保管,后来大些,钱一到她的手便带上小妹头去买零食,便只给零花钱,工资仍由我保管。帮她设想:攒够一定的钱,做点小本生意,却又担心她的迷糊,只怕把本赔个干净还乐呵呵地看电视。
屈指一算,她已来了四年半。这几年中,她没有回家,也不给家里写信。她父母在道班工作,据说居无定所,她至小就没有生活在父母身边,十分习惯这种日子。这时她已十八岁,我认为得出去闯闯了。有朋友在四星酒店当副总,帮她联系去打工,朋友说,文化太低,大约只能到餐饮部洗菜洗碗。我鼓励阿莲好好干,钱省着花,一定立下足来。她初时欢喜,后来打算回家看看。我则担心,她又漂亮又懂打扮自己,回家后转眼就有人上门来提亲,因而一再嘱咐她,回去后若呆不习惯,尽快回来,不要匆匆忙忙就结婚。
送她走时,让她把这几年的工资缝进衣服里,不要同平时一样,遇了陌生人都聊个没完,又收得百余本爱情小说给她。
两个月后,阿莲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已重进学校读书。接到这个电话,真是非常欢喜,觉得她算是走对了。此后,小妹头的生日,她会打电话来祝福,过年,她也会来电话问声好。但她没有电话,因而我们根本无法联系上她。让她写信,答应得好好的,却一封不见来。想起她离家四年多,也不曾写一封回家,便知是不会写的了。
至今小妹头还想念阿莲,每次接到她的电话,都欢喜得如同过节。有时,她想换个花样梳头,我和后来来家的女孩束手无策,小妹头就叹气:如果阿莲姐姐在……是的,那时街上每有什么新式的梳头花样,心灵手巧的阿莲一看就会,为小妹头梳出来,一样的好看。
秀梅
秀梅出来打工,是迫不得已。她父亲去世时欠了些债,母亲一手拉扯她和弟弟。介绍人说:她母亲实在供不起他们俩读书了,只好让秀梅出来打工。
秀梅读到初中二年级,据说成绩非常好,为年级一、二名。她也的确喜欢学习,小妹头学英语,她跟着读,晚上,她就坐在桌前,看书,记笔记,练字。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学校读书。因而我母亲去借了初三和高中的书来,让她自学。
当时我心里特别不安,同介绍人商量,干脆让她回去读书好了,介绍人说,哪那行,他们家不是学费的问题,而是饭都吃不上了。介绍人是专门从事扶贫工作的,劳工输出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但转眼,就发现了秀梅撒谎成性。先是她在书店里看书,忘记接小妹头,小妹头自己回来后半小时,仍不见她,我在书店里找到她,她解释:“老师说六点半再去。”但她通常只在学校门口接小妹头,根本见不到老师的面。她说奶奶病重,让寄钱回家。我把钱借给她后,问介绍人,要不要让她回去伺候奶奶。介绍人惊讶:她奶奶早就去世了。这才开始留心,一留心就发现问题严重,秀梅是一件小事也不愿说实话的。头晚买回豆浆,说隔天早上吃。却一天早就听到她问小妹头吃不吃面,因而在房里告诉她:“今早吃豆浆馒头,昨晚告诉过你的。”她没有答话,我听到有东西被倒进水池,然后水管哗哗地响。立即出来看她在干什么,她关了水管,炉上正煮着准备下面的水。就告诉她:“豆浆再不吃就坏了。”她说:“没有找到豆浆,可能昨晚被小妹头吃了。”这事放在前些日子,也就不追究了,但这天早上,我知道再不能姑息,打开碗柜,就看到装豆浆的碗,还没有冲洗干净。于是问她:“你撒谎没有?”她低了头,不再说话。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那天我一下班小妹头就神神秘秘地把我拉进房:“姐姐偷超市里的东西,被保安抓住了。”原来,秀梅约小妹头一同学的姐姐逛超市,偷了瓶香水,保安抓住后,记下她的名字,罚了两百元。初时我不信,但想到她找我借钱的事,就试探性地问她:“你寄钱回家时,邮局让你填单子了吗?”她怔了一下,说:“没有,我把钱递进去就行了。”我再问:“人家给你一张条子没有?”她说没有。这么问她,是因为上次我带她去邮局寄书给她弟弟,帮她把邮票贴好,后来她说:“邮局真好,都不用钱就可以寄。”
我知道这事不能外传,否则秀梅的一生就完了。但秀梅开始挑三拣四了,她对小妹头说,我们家的伙食不好,她在家里天天有鱼有肉吃,我们家有鱼就没肉。又和我说,她上山捡次菌子就能卖几百元,挖挖竹笋就能挣一学期的学费。随后,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真正让她走,是因为另一件事。我不经意间,在她抖动床单时,看到了放在床单下的我的项链、发夹、小妹头的手镯、胸针等物。秀梅抬头见我,匆匆忙忙用被子遮掩上,见我不说话,就认为我没有看到,竟如常人般,面不改色。
我对她说,不耽误她的前程了,让她回去读书。她听了,
眼泪立即就流下来。我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来电话,我尽所能帮忙,又给了她十余本笔记本和几支笔,多给了些钱,她也就欢喜起来,匆忙收拾东西。 把她送走后,我才告诉介绍人去车站接秀梅。介绍人大惊:她回来可能也无法重新读书。我说她捡捡菌子挖挖竹笋就够生活够学习的了。介绍人说:哪那么容易。我这才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应比我们富足才是。 秀梅睡过的床上,除了留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物什,还有她写的一些日记类的东西。其中有一篇写到她的父亲:我恨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养大成人就去世,害我来居人篱下。另一篇则写到了小妹头:你学习好算什么,我的学习比你更好,我以后一定要超越你,超越你的城市。看后我有些寒心,觉得把她送回去再对不过了。 父亲问起秀梅的事,就说了超市的事。父亲不信,立即去超市询问。在偷盗的记录册上,的确有秀梅的名字。保安经理却吃惊:“我们这里以教育为主,而且没有权力罚款。”但那个捉住秀梅并罚她款的保安却因手脚不干净,已被开除。 许久后的一天,我整理梳妆柜,拉开很少动用的抽屉,看到里面满满一抽屉的香水——我不用这东西,但父母呀朋友呀,到了法国、香港等地都会买香水回来相送,长年累月,就积攒了一抽屉。突然想起,若秀梅真想要香水,在这里完全是举手之劳,何必到商场去偷呢?而那天,我看到她床单下的发夹胸针等物,她走后,仍在床单下。是忘了带走,还是只是一时喜欢拿去把玩?当时我不揭穿她,是担心她难堪。如果当时就追问,可能会得到答案。但她若说她不是想要,那我又会不会相信? 有时,秀梅会打电话来,我以为她需要帮助,但没有,她只是说:“让小妹头给我写信,我很想她。”我说:“你知道我的地址,你先写来,小妹头知道你的地址后,才能写给你。”但这信,一直没有来。
眼泪立即就流下来。我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来电话,我尽所能帮忙,又给了她十余本笔记本和几支笔,多给了些钱,她也就欢喜起来,匆忙收拾东西。 把她送走后,我才告诉介绍人去车站接秀梅。介绍人大惊:她回来可能也无法重新读书。我说她捡捡菌子挖挖竹笋就够生活够学习的了。介绍人说:哪那么容易。我这才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应比我们富足才是。 秀梅睡过的床上,除了留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物什,还有她写的一些日记类的东西。其中有一篇写到她的父亲:我恨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养大成人就去世,害我来居人篱下。另一篇则写到了小妹头:你学习好算什么,我的学习比你更好,我以后一定要超越你,超越你的城市。看后我有些寒心,觉得把她送回去再对不过了。 父亲问起秀梅的事,就说了超市的事。父亲不信,立即去超市询问。在偷盗的记录册上,的确有秀梅的名字。保安经理却吃惊:“我们这里以教育为主,而且没有权力罚款。”但那个捉住秀梅并罚她款的保安却因手脚不干净,已被开除。 许久后的一天,我整理梳妆柜,拉开很少动用的抽屉,看到里面满满一抽屉的香水——我不用这东西,但父母呀朋友呀,到了法国、香港等地都会买香水回来相送,长年累月,就积攒了一抽屉。突然想起,若秀梅真想要香水,在这里完全是举手之劳,何必到商场去偷呢?而那天,我看到她床单下的发夹胸针等物,她走后,仍在床单下。是忘了带走,还是只是一时喜欢拿去把玩?当时我不揭穿她,是担心她难堪。如果当时就追问,可能会得到答案。但她若说她不是想要,那我又会不会相信? 有时,秀梅会打电话来,我以为她需要帮助,但没有,她只是说:“让小妹头给我写信,我很想她。”我说:“你知道我的地址,你先写来,小妹头知道你的地址后,才能写给你。”但这信,一直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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