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切过瀑布的目光

　　许多时候，迷茫中我的目光自眼睛里出发后，不知道应该驻足在什么位置，于是便在任意处游弋、选择。自然，目光的姿势，也就烙上了马马虎虎草率轻心的印记。特别是当自己的目光，刚要落在某个具体的目标上时，更多的目光就已抢先到达，并在上面混乱叠加，将目标延续与繁复的本质彻底遮蔽，使我无法看见事实，甚至也无法看见自己，因而让我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里，多了宿命的意味。目光开始下坠，然后陷入模糊的泥泞中，不知深浅究竟在何处。虽然置身在泥泞纠缠的境遇里，目光少不了战战兢兢的模样，但绝对没有回避的意思，它仅仅只是在泥泞中作短暂的休息，借机汇聚奋起的精神。时光逶迤的波浪，推动一挂瀑布从天而降，埋伏在目光里的精神，终于找到了旁逸斜出的地方，石破天惊，掀动目光摆脱纠缠，腾身而出。之后，目光就彻底委身在清澈的瀑布中，陶然忘返。 　　或许，是水的洗涤与滋润，让先前承载了太多泥泞重负的目光，终于得以在瀑布里舒展疲倦的身姿，然后才轻松自如地翔泳起来。弥漫着水雾的空气里，太阳的光线被折射成一条十分好看的彩虹。我的目光，沿着彩虹攀行到曲线的顶部后，借助彩虹的弹性，轻而一举就跳上了悬崖的高处，看见这挂瀑布，是来源于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河水在静静流淌，阳光也在河面上无声地奔扑，以至于躺在河水中的石头，在被温柔抚摸的过程里，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到，河水在等待刷新自己的命运，并在飞泻中完全展示自己精彩的机会到来之前的情绪变化。无动于衷，未必就真的心如止水。我的目光，是看见了河水即将形成瀑布的未来，所以才有了一种精神的准备。显然，目光处于精神准备的状态，也是没有被河里的石头所察觉。其实，只要目光滞留在形成瀑布之前的这河流里，都象静谧的河水一样，给人熟睡的印象。静谧的物象，借助目光反馈到我的意识中，使我认识到：人是需要这样一个宁静的氛围，从而才能摈除杂念，从失败或是困难的知遇中，认真反思，然后做好一切准备，去完成一次生命的冲刺。 　　目光被河水还有周转不停的时间推拥，沿循弯曲的河床，慢慢向悬崖的边缘，浮游而去。这时候的目光，已经收缩成为一个点，被水载负。点的周围，充满了烟波浩淼的氛围，感觉仿佛是正在与天上的鸟儿齐飞。 　　突然之间，目光聚汇而成的这个点，在悬崖的边缘，被脑海中的那颗记忆的钉子牢牢钉住了。河流在跨越悬崖与河床一线之隔的瞬间，水的姿势也突然完成了从熟睡到飞身一跃的转换，只有湍急的气息尚存的尾巴，檫着目光点的身体，匆匆追赶而去。经不住急流的诱惑，目光汇聚成的那个点，刚要准备拉长了身体探头向下望去，顷刻间就被白茫茫一片的神秘世界里伸出的一只手臂，勾了勃颈硬生生地往下拽，结果，目光点被彻底拉伸成了一根直线。目光形成的直线，先是与瀑布呈现平行的走向，以便度量瀑布的长度。度量的过程，是一次行动。我的目光，过去还不曾有过这样的行动，因而在向着深渊，不经商量就重重砸下去的运动中，自然就会产生出莫名的快感。快感的冲动在澎拜，下坠的速度在加剧，最后，意识里的那颗钉子，再也不能够阻挡目光下坠的姿势，终于无奈地放弃了固守，消失在了它应该消失的地方。只要是看看视线追寻到瀑布的结尾处，在融合于潭水的一刹那所溅起的浪花，就会知道，摆脱了束缚的目光，是欢快自由的。我以为，目光的欢快是有理由的，因为它有勇气，将自己彻底置身在一次行动中，从而完成了对拥有巨大落差的瀑布的丈量。许多类似的测量，比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或是完整的一个人生，自己都是不知道结果的，或者知道了结果，却已经不可能再告诉活着的人了。 　　目光再也不想复归于圆点了。在瀑布中继续呈现一条直线的模样，获得的惬意感，是点的状态所无法具备的。于是，目光继续与瀑布纵向奔扑的方向保持平行一致，以便让瀑布里的一些水流，完全是沿着自己的线形身体，从头至脚流淌而过，同时流淌而过的，还有瀑布的爆发力和静止般的垂落速度。目光陶然在如此的情形里，总是感觉有些东西，在不断从身上掉落，比如先前附着的淤泥、迷茫、杂念和过去一直在心底暗影里滚动的躁音。卸掉了包袱的目光，在冲刷中有了轻松欣慰的模样，我知道，这模样是瀑布那镜面似的反光，将原本灰暗的心灵照亮后，才使得人性纯真的形象，在一切载浮物上畅游的姿势的展示。视线是生命的载体，因此我的愿望是想在瀑布的冲刷中，把所有的污垢彻底驱除，然而，我却无法知道，瀑布究竟与生命进行了多少次隐秘的交流，究竟有多少不应该从我身体里移出的东西，也被瀑布大浪掏沙般的力量携带而去。瀑布并非是十全十美的。面对瀑布不加选择肆意冲刷的缺点，我的目光一次次祈祷，希望在提高自己判断和把持能力的同时，尽量将我对自然的爱心、友谊、从容以及对真理的向往心情被冲刷而脱落的损失，降到最低的限度。 　　也许改变一下方向与位置，是视线不甘寂寞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于是，视线由原先站立的姿势，变成了平躺的睡姿，然后再次切入到瀑布之中。横向切入的动作，使目光瞬间就被“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的那种宛如千万串断线的珍珠，不经商量，致密地缀满全身，随后才飞溅而起，拖着迷离的轨迹，坠入烟雾腾腾之中。目光横向进入的本意，是想在瀑布中制造一个断面，但是，即使我的目光用快捷、激烈、决不迂回的态度，象一把锋利的刀那样试图切断瀑布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的企图是滑稽而又无奈的。抽刀断水水更流。如同流经我目光周围的时光一样，自然原本就是连续的，任何想把自然抽象、分割或是约束的企图，都是徒劳的。目光在瀑布里穿梭来回了多次，制造断面的欲望，一次也没有实现。断线的珍珠继续砸在目光的身上，压倒一切的轰鸣声也使目光的身躯，摇摇晃晃，瀑布声若洪钟，激越昂扬。瀑布用它的姿势，还有声音，把人类漫长的演化史业已证明的事实，牵进我的眼帘，让我清楚看见，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的本性表现为不会听天由命的能动性和不能为所欲为的受动性的矛盾统一，用人的意志间隔自然的那种过分滥用能动性的做法，势必导致人类自身的毁灭！ 　　目光经过瀑布的洗礼，轻松而又飘逸的涌动，自然也就一浪高过一浪地向我的心里，激荡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对天人合一领悟后的那种伟大的天恩，在逶迤不断之中的延续。庆幸自己置身在了这样的氛围里，因而一次次切过瀑布的目光，也就愈加的亲切起来。我以为，我已经彻底钟情于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