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美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1 编辑 <br /><br />　　　　乡村的美丽
　　　　　　　　　　　　　　　　　　　　余继聪
　　城市的美丽，往往是有意或者无意的复制和盗版；公园园林的美丽，也往往是有意或者无意的复制和盗版：都是较多人为和做作。
　　惟有乡村的美丽，是原创正版的美丽，绝无雷同，清新自然。乡村的美丽，系上帝所造，鬼斧神工，虽偶尔看来，貌似一样，实则千差万别。
　　我对原创正版的美丽——乡村的美丽情有独钟，对盗版复制翻版的城市和公园往往没有多少好感。
　　执著地喜欢去乡村，喜欢回老家乡村，去看乡村的美丽丰姿，感觉就好象是喜欢听原声带音乐歌曲，看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舞蹈，也是那么执著，那么对纯洁清新自然渴望。
　　是一个晚秋的下午，终于忙中偷闲，和妻儿一起骑上自行车回老家乡村了。渴望已久，心中特别兴奋，心情很好，感觉妻子骑车总是太慢，不断地催促她。
　　不用多久，原创正版的美景——乡村的迷人风光就渐渐偷着乐着等在我必经的路口。城市是个很霸道的女孩，既目空一切，藐视乡村姑娘自然清新纯洁的美丽，又嫉妒她的原创正版。盗版风光、盗版美丽挤兑抢占原创正版美丽地位的事情还在发生，但是很多人都像我一样，钟情于原创正版的美丽——乡村风光。
　
　　大春稻谷苞谷都已经收割完了。田坝上空弥漫氤氲着水气，空气很湿润，皮肤上有一种很滋润很舒爽的感觉。在城市里呆久了，感觉心里和全身都很干燥。
　　稻田里只剩下谷茬，农民们在稻茬旁摁下的蚕豆种子已经长出了娇嫩的苗。有些稻田里还有密密麻麻的稻草人站着，好象千军万马等待检阅。我们不愿打扰他们，特意下来推车徐行。不由得开心一笑，我们真的很像走过阵前检阅的将军呢！我好象听到古战场上阵阵的喊杀声，来自汉代唐朝，来自玉门关嘉峪关，来自青海头。乍一看，这许多稻草人与劳作的农民都分不清，以为有那么多农民在忙碌呢。其实农民在动，而稻草人不动。但是谁知道呢，是白云在动，炊烟在动，也许是稻草人在动呢？大量的稻草都已经被搬回村里了，在家家户户院墙内外垛成了草堆。还有一部分人家的是剁在田埂上，圆圆的主体呈圆柱形，顶部呈圆锥形，很像一个个挺着鼓鼓大肚子的丰满骄傲的谷囤，错错落落站在田埂上，在薄薄的水汽和烟霭中，象一个个中世纪古罗马的城堡。
　　一些人家的水田里，还有高高的荷叶密密麻麻擎着，经风寒袭击，一部分已经枯折，所以显得很凌乱。刨挖过莲藕的水田里，黑黝黝的泥土还很稀软。
　　我们小的时候，会趁收割了稻谷的这个唯一机会，扛上把锄头去稻田里挖荸荠吃，很多稻田里都有荸荠。晚秋和初冬的潮湿稻田里，泥很冰冷扎脚，得等晒干一些再去刨挖荸荠。但是，大人们不会等我们，他们要考虑的是早点翻犁水稻田，好种小春。种庄稼得抢节令，种晚一两天，节气过了，地气变冷，种出的庄稼无论怎么精耕细作，精心伺弄，多施肥料，总不如别人家的成水，就是长样也明显不如别人家赶在节气内种的。所以，我们只有刚刚收完稻谷，而又还来不及翻犁地的几天可以挖荸荠，就也得抓紧抢挖。水牛犁地很浅，而荸荠长在很深的泥土中，所以甭存侥幸心理，不要希望在水牛翻犁起的泥土中能寻觅到多少荸荠。不过，我们还是会存着这种侥幸心理，跟在犁铧和水牛大人的屁股后面翻寻泥土里的荸荠。就嗅到浓浓新翻出的泥土香。
　　山田里的苞谷棒子已经撇完了，留下枯黄干燥的苞谷秆子歪歪倒倒，在冷冷晚秋风中，枯叶在凌乱地悉悉嗦嗦飞舞。这些垂危或者还不如说已经死去的生命躯体，叫人感到凄凉和肃杀。她们也曾经生动迷人过，比如腰身，曾经水灵灵，曾经亭亭玉立；比如天花穗子，是多么美丽的头饰；比如红缨须，是她们的乳晕么？比如，丰满鼓胀的苞谷棒子，不是她们的小小乳房么？然而这一切，很快必将被人们忘记，又一批妖艳生动美丽迷人的生命很快就会长起来，是庄稼里的村姑。有的人家已经把苞谷秆子割下，一堆堆晒在田埂上，晒干的已经背回家去了，或者做燃料，或者垫畜圈，或者粉碎后喂猪。有的人家把晒干的苞谷秆子和稻梗堆在田里焚烧了，留下黑黑的灰，反衬出蚕豆苗的翠绿肥嫩。据说这样焚烧庄稼秆子，可以肥田。我看那黑黑的灰，也猜想下一发的庄稼蚕豆一定可以长得很肥壮。
　　晚秋，已经很少下雨，稻田里的泥已经很硬。想种油菜的人家，已经驾着水牛在抓紧犁田了。再往后，田就会被晒得很干而难犁了。
　　村路边的田埂上，高高低低的芦苇已经开出了洁白柔柔的芦花。田埂上爬着的南瓜藤已经逐渐枯黄，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或者躺着或者挂着金黄的老南瓜。蒲公英、车前子等等一切野草野菜和滕蔓非滕蔓植物都已经抽薹结籽。晚秋的凉风伸手一捋，她的冰肌寒骨、她吹吐的寒气，叫一切虫子和野雀子的嗓子都哑了。只有这儿一群那儿一群的鸽子在天空里盘旋，撒网一般，一下子撒向南山脚下，一下子撒向北山坡上，一下子撒向田坝里，打捞那些遗落的庄稼子粒。
　　各种野果，譬如棠梨、橡实、麻栎果和黄连果都已经成熟，松鼠等小动物，麻雀等野雀子们可高兴了，都在忙碌。
　　落叶缤纷。一派肃杀，一派宁谧。
　　一路有村鸡在路边觅食，时隐入门中时骝出村口的黑毛土狗偶尔发出几声吠叫，谁家的柿子树高枝上还挂着几个红红的柿子，谁家的枝头上还挂满香橼，谁家的瓢葫芦一个个挂到了院墙外，谁家的枝头上还挂着白木瓜。
　　谁家的小媳妇正在路边的菜地里采摘辣椒树顶最后一拨秋风辣椒；谁家的老婆婆，正在和他的小孙子采摘下山坡地埂上的一个个金黄老南瓜。
　　满路边的山田里，晚秋的苞谷，或者正在“抽天花”“戴红帽”，或者“红帽”缨子正在干瘪，已经可以擗下煮吃了。
　　空气里有水气和冷露的清香，也有晚秋作物的清香。
　　夜里，很有些凉了，亮亮的凉凉的月光似冷美人的眼光，凉凉地打量着村庄、山野和田坝，偶尔有晚归的进城打工后生回村，村狗们也只是懒懒地有气无力地叫一两声。
　　虫鸣和蛙声都没有，冷露很快就无声地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猜想，冷露也肯定无声地打湿了月亮里的桂花。
　　长期严重失眠的我，一回到村庄里，就总是睡得很香，梦中尽是谷物粮食的香味，尽是庄稼的说话声。很快就听见了公鸡的骚扰声。
　　一大早，就听见有乡亲们吆喝水牛犁田的声音。懒懒地穿起衣服，走出村庄，看到浓浓的晨雾和水汽里，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有人在扶犁吆喝着水牛犁地。北山脚下的田坝里，是我大伯家的大堂兄和二堂兄，两个人在使唤牛犁地，这倒是很少见。水牛性子温和，一般不用二人来使唤。我笑他们，两人制服不了一驾水牛，不是很好的农夫。原来，他们使唤的是一头母牛和一头生牛——一头刚刚教会犁地的小牯子。小牯子脾气很犟，而母牛很霸道，所以它们一边很不情愿地往前走，一边还在不时地歪过头角斗。它们脖颈上共同架着的“牛担”就被扯动得叮当乱响。这样，时不时就会犁得浅了。有时，它们干脆就拖着犁跑到了地边去。堂兄们只好一个扶犁，一个牵着小牯子的鼻子。它要一犟，就扯紧手里的缰绳。扯鼻子是很痛的，扯上几次，它就不敢犟了。
　　我是教书的，知道教牛犁地也很不容易。
　　西山脚下，我二伯父家的小堂弟驾着两头教熟的大牯子在耙地了。看到他那娴熟骄傲自得的样子，我抬不起头。我不是一个好农夫，不仅没有使唤着水牛犁过地，也没有站过耙。也许堂兄弟们农夫们扶犁站耙是很辛苦的。但在我面前犁地、娴熟地使唤水牛，我感到他们的吆喝声和动作都是那么骄傲。他们真的在笑话我不是一个好农夫，我感觉得到。我很委屈，自己应该会扶犁站耙的，这是农村男人、农夫的骄傲，女人们是做不了的。可以想象，一个根本不会使唤牛犁田耙地的男人，在乡村里是多叫其他男人也多叫女人看不起。
　　“撇缩——撇缩——”“哇扯——哇扯——”，堂兄弟们告诉我，“撇缩”是向左转，“哇扯”是向右转。我感到好笑，为什么不直接吆喝水牛“向左转”“向右转”呢。兄弟们告诉我，这是牛能听懂的语言，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样吆喝的，不能改变，否则它们听不懂，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劲。
　　太阳出来了，经过晨雾和朝露的洗涤，她十分美丽。
　　远远的河滩里，有水牛在吃草，走近些，可以看见有一些什么野雀子在水牛脊背上起起落落，好象在啄食水牛脊背上的寄生虫或者替水牛梳理毛似的。河面上水汽氤氲蒸熏，水牛和野雀子时隐时现。河边的芦苇一律已经抽出高高的薹，开出了绒绒长长的洁白芦花。荆棘丛中的金银花已经逐渐干枯了。是什么野雀子的窝巢挂在荆棘丛上。天空中的云雀本来飞得很高，秋高气爽嘛，现在也落得很底，大概是想落下来寻觅啄食被犁铧翻起的什么虫子。
　　稚子和侄女要吹气球玩，只好翻过北山头，到小学校所在的沙溪村去买，沿路采回来一袋野生食用菌，大多数是青头菌，少数铜绿菌和九月黄，可惜晚秋已经少见野生菌中的极品“鸡踪”和“香喷头”。熬了一碗晚秋菌子汤，十分清香。几个小孩子说他们的“功劳”“果实”很好吃，都唏哩哗啦吃了好几碗饭。我那小孩子平时在城里吃饭都就像让他吃药，此时也饭量惊人。
　　采回来一大把晚秋和初冬仅有但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芭子花”，是一种黄绿的穗状花，一穗穗喷喷香，招引得漫山遍野蜜蜂蝴蝶嗡嗡声不绝于耳。采摘野芭子花得很小心又小心，因为每一穗花上都可能有蜜蜂在采蜜。突然想起跟父亲说一声，今年还得给我留着一大桶野芭子花蜜，此野花蜜采于晚秋和冬季寒凉野花野芭子，清凉爽口，味道绝伦，我妻子和小孩都很爱吃。
　　带回城很多白扁豆、稍稍辣椒、稍稍小南瓜，还有一个大大的老南瓜，带回老家看的《三剑客》没地方放了，只好塞进那一大把野芭子花中。回到城里家中后，打开书来看，竟然还嗅到了浓浓的野芭子花香，疑心自己还在老家山野，又明知已经回城，疑心自己的感觉或者嗅觉出了问题，但又明明好象有野芭子花就在鼻子前面，细细一看，原来是很多野芭子花的小小花蕊被压扁在了书的边角，有的还被压扁在了几页书中。很爱大仲马的书，很有些心疼，可是细细一想，我最喜欢的书中留下几朵最喜欢的家乡的野芭子花，留下一缕最喜欢的家乡的野芭子花香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正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送给我的礼物呢，何况，难说浪漫的法国，大仲马的家乡也开满这种野花呢，《基督山伯爵》中不是常常描写到我家乡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吗，于是心情反倒更加好起来。
　　那一大把野芭子花，放在阳台上，坐在客厅里，坐在窗前吃饭，都可以嗅到缕缕清香，就感觉离家乡很近，离父母兄弟和乡亲们很近似的。
　　乡村的美丽，才是原创正版的美丽呢，那么清新自然、纯洁朴质、无法复制、无法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