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八月底的海边
2022-01-19叙事散文陈元武
一 在八月底的海边,时光抑郁地行走着。那一片木麻黄就是个例子,灰暗的如同马尾松一般的枝叶,在背阳的一面,拖着长长的阴影。还有那些树,确切说是榕树,虽然还只是十年以内的新树。阳光在西向之后,已经变得意味深长。满天的云在它的照射下十分的壮观,镶……
一
在八月底的海边,时光抑郁地行走着。那一片木麻黄就是个例子,灰暗的如同马尾松一般的枝叶,在背阳的一面,拖着长长的阴影。还有那些树,确切说是榕树,虽然还只是十年以内的新树。阳光在西向之后,已经变得意味深长。满天的云在它的照射下十分的壮观,镶着金边,或者迎着阳光的一面,如玉山般堆垒着。这时候的风满涨着劲儿,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沿着渔村的道路走下去,在沙垄的上面,长着绿影般的芦笋,麦冬一样细密的茎叶,颇是好看。在风中招摇着,那些树在身边呼呼地响着,那声音很熟悉,是电影里北风呼啸的那种。石头垒成的渔家屋子挡住了西向的部分阳光,在道路上留着半边的阴影。我就走在树与屋交错的阴影里。风吹在身上,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在道路的另一边,在那些石头垒砌的渔家门口,斜架的竹篦席上,大大小小的鱼虾已经晒得差不多干了。沙丁鱼的蓝灰色鳞光依然亮闪闪的,眼睛凹陷下去并发红,像得了红眼病的样子,它最后的目光已经凝固了,看不出它最后的痛苦的样子,因离开水而窒息的瞬间,它的眼睛变红了,充血着。虾壳粉红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另外的一些墨鱼干或是细小的丁香鱼干的气味闻着就没有那么舒服了。阳光在鱼或虾的尸体上闪烁着,那些晶亮的东西大概是风干的盐渍吧。似乎一切都是盐渍过的,地上的沙粒也是,晶亮的,石英的成份多一些吧,或者是含着盐的结晶。
那种阳光很容易让人感到莫名的忧郁,在海边,风的呼啸以及有节律的海浪声,分明感觉那是时光的摆锤在敲击着。入秋的午后,人的精神容易疲惫。阳光变得苍老,宁静之中,事物已经离我而去了,包括风和天空的云。在渔村的中央,高耸着一座尖顶教堂,他们称之为礼拜堂。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钟声悠远中,晚祷已经开始了,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一个穿着天蓝色衣裳的老者,佝偻着背,手里持着一本福音书,沐着金黄色的阳光,一路往教堂而去,“哈里路亚-哈里路亚……”瘦削的手抖着,那浸泡过海水的深褐色皮肤,那双被海水和盐渍得发白的光脚板,行走在布满沙粒的道路上。
二
在嶙峋的礁岩间,爬行着无数的海蟑螂,潮湿的黑灰色的礁岩上,滑腻的苔藓让它们的步伐更加轻便。密集的海蟑螂让我感觉恶心并毛骨悚然,我尽量躲避着与它接触。海水从礁缝间涌起消落,大量的泡沫,破碎的贝壳,海草叶和小鱼虾在一次次的潮涨潮跌之间升浮或陷落。大浪击碎的地方,礁石淹没在一片雪浪花之中,腾空的飞沫同时击中了我的脸,嘴唇和眼睛,咸涩和刺痛同时袭来。
海边的生活是这样的富有激情,而海水的节拍和它无法到达的海平线以下,船桅半露着诱人的部分,隐约的船机声是那么遥远而渺茫。海鸥在海面追逐着,它的翅膀支碎了浪的峰尖。它的叫声同时跌落并被海浪高高地抛起。天空布满了暗灰色的云层,密集地压向海面,海天茫茫,我的目光在海浪的起伏之间飘摇着。风在耳畔呼呼地啸着,云离我很近,天很低,低于我的视线,我感觉时间的钟摆在某一处停止了,看不出云层有移动的迹象。
海的光芒在云层底下隐约闪烁着,桅船在海面上摇摆不定。褐色的帆被风鼓成弧形,向着风的方向。游鱼在看不见的海面底下看着隔着一层银亮的水面,在破碎的地方,天空的云以及海鸥的影子变幻和摇晃着。鱼看不见礁石上的我,我身后的沙滩和树,我脚下的海蟑螂和隐藏在礁石缝里的捕食者。海在我的面前摇晃,浪花以及船桅,远处的山头的巨大的花岗岩。我的影子在海水里漂浮并摇晃着。
哟嗨、哟嗨……拉网的渔民在向晚的昏暗中吃力地往岸边走着,腰上拴着网缆。风吹拂起他们的衣袂,金黄的斗笠,披肩式的头巾。看不清他们的脸庞。风在他们的耳边呢喃着什么?
三
当夜晚来临之时,一群乌鸦飞过海边的红树林。很久没有见过乌鸦了,甚至忘记了它的样子。当成群的乌鸦飞过天空之时,它们的黑色布满了天空,天空的漆黑增添了乌鸦的不祥之色。空气凝重而潮湿。夜色四合之际,海已经成为一片巨大的黑暗的深渊,在眼前陷落,张开巨大的口,吞噬着所有的光、云影、天空和夜星。所有的船已经消失了,白色的浪花消失了,只有潮声,偶尔的巨浪冲上礁石,打湿我时的冰凉让我不由打起寒噤。这是八月底的海水,已经十分的冰凉了。红树林在若明若暗的灯塔光区。暗绿色的低矮的红树林,已经半浸没于夜潮中。水流过去,哗-哗-哗――,乌鸦们落在了哪里?一片黑云掠过之后,已经被更为广阔的黑色区域所吞没。寂静的乌鸦,或者说是被浪潮声所淹没的乌鸦的鸣叫,没有听到它们的叫声。
黑暗梦魇一般地袭了过来。不远处的渔村的灯光有限地照亮了海边的少量地带。一些海边的夜市的灯光透过树林影约闪烁着。海面飘着一层暗灰色的雾,或者说是磷光,海盐的成份在夜间放出的能量形式。若有若无的雾或者磷光,细密地掩住了海的深度,海不见了,黑色的深渊不见了,海在浪潮声里持续地显示着它的存在。这时,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主,仁慈的主,在你的光辉照耀下,黑暗的影子在逃离,乌鸦噤声。海闭上了眼睛和嘴,一切的一切,愿海上的行船都平安到达……阿门!晚祷在继续着。风铃在黑暗中清脆地响着,那是夜海边 最为动听的声音了。
“ 塞壬的歌声在哪儿?那些涌动激流的暗礁在哪儿?勇敢的奥德修斯和他的船呢?女妖在黑暗中舞蹈着,以致命的歌声吸引着莽撞而多情的水手们,当他们情不自禁地陷入塞壬的引诱的时候,伊塔克的灯塔也无能为力。仿佛有一种力量想要摆脱躯体的束缚,扑向无边的海,那里多么宁静,在它的深渊里,塞壬的歌声多么迷人。那黑色的大门,黑色的甬道,黑色的花和黑色的石头,在它的深处是蓝幽幽的光明的殿堂,那是死亡之殿。夜在极力地吸引着所有莽撞而兴奋的水手往它的深处驶去。”我在读着卡夫卡的小说集,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黑暗在外边徘徊。
海在不远处。
四
初秋的清晨,浓重的雾笼罩着海面,四周的树模湖不清,山以及石头。空气异常地潮湿,露水凝结在窗玻璃中,晶莹的玻璃变得朦胧不清。海水似乎更为宁静了些,潮声低回,轻轻地拍击着岸边。迷蒙中的清晨,雾气笼罩着的海边。
有什么是醒着的? 教堂高耸的尖顶上也有灯光射出来,桔黄色的灯光在黑夜里传得很远。鸟们似乎起得早,鸥鸟们已经飞出去了,向着大海边。一头扎进雾幕里,低声的叫唤,还有风开始涌起,雾在渐渐地湍动着。咣当,是谁往外扔空铁罐子,又一声。吧嗒,是拉灯的声音,一声呵欠,啊――哦-哦――。水桶碰击的声音也在楼道里响起来了,大概碰到了别的什么,咣当很响的一声。然后是桌子移动的响动,有人咳嗽了一下,然后是倒水声,咕咚咚的喝水声……大概在此时的听觉是最敏感的了。还有什么 声音?大概有的,听不太真切。 桌上的竹箩里的鱼干散发着一种咸腥的香味。主人还没有起来,东西都散乱地摆在屋里,哪怕是卧室也不例外。红红的地砖,六角形整齐地铺在屋子里,很温馨地唤起某种记忆。似曾相识的屋子,墙上的妈祖神像。红红的塑料灯烛,彻夜长明着。在暗角里的鱼具、长竿和泥滑橇、高腰竹篓、在边上的红漆船橹和发电机。大概也没有别的什么比这些更为实用的了,屋子里也有了那种海雾的咸腥味。主人在里屋翻身时床板一阵吱嘎嘎的响动。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了,挑水的和洗衣服的。赶小海的,腰间的银饰在行走时很悦耳地响着。空气潮湿得挤得出水来,头发粘在一起,皮肤也粘嗒嗒的,不爽。声音在黑暗里和在光明的雾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后者是那种真切的自然的,虽然听不太真切它的位置,那是什么。 早祷的钟声终于响了起来,人们仿佛加快了脚步。
海在不远处。
四
初秋的清晨,浓重的雾笼罩着海面,四周的树模湖不清,山以及石头。空气异常地潮湿,露水凝结在窗玻璃中,晶莹的玻璃变得朦胧不清。海水似乎更为宁静了些,潮声低回,轻轻地拍击着岸边。迷蒙中的清晨,雾气笼罩着的海边。
有什么是醒着的? 教堂高耸的尖顶上也有灯光射出来,桔黄色的灯光在黑夜里传得很远。鸟们似乎起得早,鸥鸟们已经飞出去了,向着大海边。一头扎进雾幕里,低声的叫唤,还有风开始涌起,雾在渐渐地湍动着。咣当,是谁往外扔空铁罐子,又一声。吧嗒,是拉灯的声音,一声呵欠,啊――哦-哦――。水桶碰击的声音也在楼道里响起来了,大概碰到了别的什么,咣当很响的一声。然后是桌子移动的响动,有人咳嗽了一下,然后是倒水声,咕咚咚的喝水声……大概在此时的听觉是最敏感的了。还有什么 声音?大概有的,听不太真切。 桌上的竹箩里的鱼干散发着一种咸腥的香味。主人还没有起来,东西都散乱地摆在屋里,哪怕是卧室也不例外。红红的地砖,六角形整齐地铺在屋子里,很温馨地唤起某种记忆。似曾相识的屋子,墙上的妈祖神像。红红的塑料灯烛,彻夜长明着。在暗角里的鱼具、长竿和泥滑橇、高腰竹篓、在边上的红漆船橹和发电机。大概也没有别的什么比这些更为实用的了,屋子里也有了那种海雾的咸腥味。主人在里屋翻身时床板一阵吱嘎嘎的响动。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了,挑水的和洗衣服的。赶小海的,腰间的银饰在行走时很悦耳地响着。空气潮湿得挤得出水来,头发粘在一起,皮肤也粘嗒嗒的,不爽。声音在黑暗里和在光明的雾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后者是那种真切的自然的,虽然听不太真切它的位置,那是什么。 早祷的钟声终于响了起来,人们仿佛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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