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散文)
2022-01-1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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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绿盈盈的来了,像个婉约的女子。
起初它并非绿盈盈的一朵。灰蒙蒙的冬土像这个季节里的农人一样黯然。但在这灰蒙蒙的黯然之间,在一个清明的早晨,突然就有了些许的绿意思冒出来。没人在意它。不久,些许的绿意之间,弱弱胎胎的小叶子便完整地分离出来了。再不久,叶沿长出了众多的小齿。这齿应该是残冬的啃食,因为有种松叶就是被严寒啃成了针的。
这颇具特征的荠菜喜欢任何一块被遗忘的土坷垃。
在缺少生机的季节,它祛除了我眸子里的一小带荒漠。一朵一朵,嫩得叫我心动。
它是我从小就有的期盼。春天也好,残冬也罢,经过的年年岁岁,它不曾辜负过我,每每喜气盈盈地来见我。我想,荠菜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期盼——时令到了,或许还没到,它便不愿意在黑暗中沉睡了。
有一天,我走出黑暗,走过黎明,来到红日照耀下的荠菜面前。它是那样的矮小,我不得不弯下腰才能够和它接触;它又是那样的可爱,让我禁不住曲膝蹲下去与它作长久的亲近。
这是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会晤。高大的我,俯下头面,像个受洗了一千年的虔诚教徒,更像是一个远道而归的拳拳赤子,爱怜地伸出手指,与它亲密。它和我一样的虔诚和爱怜,用它的一排密齿迎接我,亲吻我。哦,小齿哟!此刻,我承领了它们的脆嫩、它们的质感、它们的真诚!它们颇有分量地回报我。
愉快的漫旅中,荠菜渐渐长大了,眼看快要走进既不幼弱又不老衰的蓬勃青春期。这时候我想到了它的美味。也只有这时候,我才承认自己的残忍——真的说不清年年岁岁对它的期盼里,是否深含着这层。有时候,这是我期盼的首要、甚至唯一的理由。
没错,我想吃它。
我吃它的时候会给它很高的评价:虽出身平凡,难免被人踩畜踏,但却与高山之巅的人参、灵芝相媲美。
这天我并没有走近它。 我稍稍远距离地看着它—--每一次看它,都不否认想有一天吃到它。在一个转眸间,我看到了一株不明植物矗立在它的旁边。
咦,好奇怪,这株植物何时冒出的?突然如此茁壮?
难道是我太过于专注美味的荠菜了?
我并没怎么纠结下去这庞然大物的来历,因为已经有种本能的冲动在我脑枢产生,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那种。那庞然大物,气势汹汹,一定是掠夺了周遭的资源!不然怎会如此高大而肥硕?这时太阳正被它挡住,荠菜在它的影子里沉默着。
沉默着。
我终于没有在荠菜的沉默中拔除那株强势的另类,因为我想起了一句话:物竞天择。
有一段时间不下雨了。
早上,我来看荠菜。它又成长了些。我低下头,看见它的叶面上、小齿上浸着薄薄的露,通身潮潮的。它已不是今季初见时的娇嫩模样,我也不似那时的激动和小心翼翼。我拿指肚触碰它,依然质感,好像它内心一直自信满满,颜色也还是从前的葱葱翠翠。旁边那株整日高迈的植物,它的底部,居然出现了一圈黄叶子,顶部也不如荠菜那样潮湿和葱翠。奇了怪了,并非两片天呀。
难道是它过于贪婪了?
是的。它事先把自己置于一个较高的位置,这位置必须较多的养分支持。一旦预耗的养分不能如期到位,它就会打阉,面临枯萎。别无选择。
荠菜真好,一面无所保留地供养着我的胃口——岂止?还生机着我有些昏荒的眼眸,一面却不求甚多,收敛得似有似无。
天实在太旱了。那株庞大的植物苟延残喘一段日子很快干掉了。干掉的截面是空的。荠菜没干,实实在在地活着。只是变得枫红了。
这颜色的荠菜叫人看了不会再想吃它。并非心疼它所遭受的苦难。即便心慈如我,怜悯如我,也不会是心疼它而不吃,而是它不好吃了。
对不同世界的生灵可以残忍,但决不可以虚伪——它的确不好吃了。
提前遭受干旱或霜冻的侵袭,尚未完成使命即被否决价值,是件尴尬的事情。我历年关注并钟情的荠菜,今冬遇到了这种尴尬。而我也吃不上等待已久的荠菜饺子了。
蓦然发现,我赞美荠菜,竟是因它为我而生的食用价值!
还说什么呢。
也好吧!因祸得福,那就颐养天年吧,枫红的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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